“小时了了，大未必佳。”林勉有板有眼地说：“你不要再打架了。”
“……”文盲混混宋斯成满头黑线：“少爷，我没念过书，您说啥，我听不懂。”
侍从翻白眼：“嘁。”
宋斯成撸起袖子抬拳欲揍：“你再说一句，老子揍得你爹妈不认！”
林勉忙踏前一步，拦在两人之间，回头对侍从说：“浩文，你莫招惹他。”小孩抬起眼睛，盯着宋斯成，伸手想拉他袖子。
小混混的袖子很脏，常年在市井摸爬打滚，看上去与乞丐不相上下，林勉伸出了手，指尖正要触上时，忽然顿住了，默默将干净白皙的爪子收回袖中。
宋斯成注意到他的举动，垂眸望着他，龇牙咧嘴一笑，顶着乌黑的一张脸戏谑：“小少爷，谢您帮忙，钱我就不还了，反正我也没钱。您实在要我还钱，我只好以身相许，走了，小少爷，拜拜。”
“等等！”林勉慌张解释：“我没有嫌弃你，只是父亲要求严厉，我若弄脏了，他一定责骂我。”
不解释还好，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，惹怒了在坊间打滚的小混混。
宋斯成驻足，回头：“脏就脏呗，我就这么脏。小少爷，您家大富大贵没吃过这些苦头，我可脏着呢，您离我远些，免得蹭一身污！”
小混混耸肩，地痞流氓气息十足。
上等人鄙视下等人，下等人何尝瞧得起上等人。
宋斯成对这种娇生惯养、满口之乎者也的富家少爷毫无好感，讥笑两声，转头离开。
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，以后不可能再有交集。
宋斯成没走两步，林勉追了上来：“对不起。”
浩文大声道：“臭混混，你少不识抬举！”
“老子识不识抬举，关你屁事！”浩文彻底惹恼了宋斯成，小混混回过身来打算揍他，林小少爷正好不知好歹冲将过来。
在触碰上宋斯成的前一秒，林勉一脚刹住车，好险没栽宋斯成身上蹭一身灰。
小孩慌起来才像个孩子，结结巴巴、支支吾吾地说：“大哥哥，我没有嫌弃你，父亲说人生而平等，我不会因为你脏嫌弃你！”
“父亲说，父亲说，你烦不烦啊！”宋斯成烦躁：“老子有事，你少他妈缠我。”
林勉瑟缩了下，宋斯成低头，这孩子才到他腰间，宋斯成忽然心生歪念，欺负小孩很不好，但欺负地主家少爷可就不一样了。
浩文疾步走过来。
宋斯成咧嘴一笑，抓住林勉胳膊，两条手臂一使劲，将林勉抱了起来。
变故忽如其来，林勉猝不及防，慌张中为了维持平衡，抱住了宋斯成的脖子。
浩文大喊：“少爷！”
宋斯成抱着林勉颠了颠：“你还挺轻。”
他单手抱着林勉，一手拉下他的胳膊，握住林勉缩回袖中的爪子，捏了捏，蹭一手黑，心情大好：“弄脏了小少爷，你怎么跟你爹交代，嗯？”
“快放下少爷！”浩文急急地说。
一时的惊慌过去，林勉摆手说：“浩文，别急，他没有恶意。”小孩看着自己蹭黑的双手，无奈重新抱住宋斯成脖子，避免摔下去。
“没关系，你不生气了吗？”林勉问。
宋斯成两只手抱住小孩，心想这娃脾气挺好，他耸耸鼻尖，哼哼唧唧应了声：“没生气。”
林勉点点头：“那，可以放我下来吗？”
宋斯成拍拍小孩屁股蛋，将他放在地上，牵着林勉直到他摇摇晃晃站稳。
浩文急忙扶住林勉，低声关切地询问：“少爷，没事吧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林勉说。
主仆俩再一抬头，那混混已经潇潇洒洒走远了。
林勉的日子照例雷打不动的过着，早起跟着师傅练武，半个时辰后用早餐，然后再练一个时辰，读书直到晌午，下午与上午差不多，日子过得云淡风轻、机械乏味。
府上新近请了一批家丁，多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，林老爷拍着太师椅子感叹：“世道啊，乱！”
林勉侍立在父亲身旁，他爹林老爷是前清的进士，在本地很有名望。1912年，林老爷为大清戴了一年白布。
这世道究竟有多乱，年幼的林勉再如何聪明早慧，也体会不得，于是稚嫩地询问：“父亲，为何说世道乱？”
管家将新进的仆佣领来，供老爷太太们认识挑选。
林勉是嫡长，也是林家唯一的男丁。
林老爷请了十二个姨太太，就十二姨生了儿子，其他姨太太们膝下皆是女丁，于是林老爷顺理成章将小十二扶正，林勉也成为嫡长。
林老爷对独子给予厚望，请了旧学的老先生，也请了新学的年轻先生，那年轻先生姓胡，在1919年新文化运动里大出过风头。
姨太太们只顾追名逐利，不管那父子两说些昏话，彼此嘻嘻哈哈挑着丫鬟家丁，充实自己的小院子。
林老爷不看那帮人，只摸着小儿子脑袋瓜，慈祥答：“世道不乱，百姓安居乐业，世道一乱，百姓无家可归。你看这些人，他们都是流浪汉，正因为世道乱，无所归。”
林勉懵懵懂懂抬头，望向眼前那批仆佣。丫鬟们衣着朴素，家丁们身着粗布短衫。
“呀！”林勉惊讶，林老爷问：“可有认识的？”
林勉点点头。
宋斯成站在家丁中间，大姨太围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，很欢喜地说：“这小伙子，精神又亮堂！”
大姨太嫁进林家，是比着门当户对来的，因此娘家很有些势力，是其他姨太太及不上的。
更何况虽说小十二扶了正，可论资排辈，她也不过一个母凭子贵的小女子而已，再加上小十二不争不抢，大姨太始终压她一头。
林老爷对大姨太亦相敬如宾，是故其他十一位姨太太，皆把大姨太当掌家的看。
大姨太既夸奖了宋逸辰，其他姐妹察言观色，纷纷说：“看模样机灵，最好留在姐姐那儿，为姐姐分忧解难。”
大姨太很是受用，笑着摆摆手，问宋斯成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宋斯成。”乖巧垂头的混混答。
林勉眨巴眼睛望着他，宋斯成回眸，一大一小四目相对。
林勉笑了，开口欲喊，宋斯成却像全然不识，陌生人似的移转视线，谄笑应对大姨太去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方舟肝的我人都快傻了==
花式被怪殴打==