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挑了?个艳阳高照的日子,申启仁被抬到了?申启信夫妇埋骨所在。
不止他,整个申家都在梁氏的勒令下?披上?麻衣戴上?孝布,还请了?吹响班子,一路吹吹打打,吸引了?满村人旁观。
梁氏心?知,瞒是瞒不住的。
当天晚上?去的那些人并不都是口严之辈,这中间稍有人漏出一丝口风,旧事照样会被揭开?。与其如?此,不若光明正大着来。
自家声?名是不要想了?,对长昀也肯定会有影响,但只要不闹到县学,就无碍。大不了?以?后少让他回来,他的将来也不该在这青田村。
这是梁氏为人母本?能?的算计,而撇开?这些,这也是他们欠二弟一家的。
梁氏带头,大人小孩,三步一叩首,一直跪到申家坟地。
申启仁面无人色,不知是被梁氏的安排给气的,还是对即将面对过去的恐惧。
木板放下?,梁氏在旁人帮助下?,搀着申启仁跪在了?申启信夫妇坟前。
“二弟、弟妹,你们大哥做了?孽,今日来给你二位赔罪了?!”
申启仁整个抖动?起来,眼中惊惧不甘交错闪现。
“不、不……”他嘴里不断逸出怪异的声?调,死?活也说不出一句话,身子不停挣动?着,就是不愿磕这个头。
梁氏一个眼神,两个儿子迟疑着上?前,一左一右摁住了?他。
“想想长昀,我告诉你,这个头你不磕也得磕!你拖累我多年?也就罢了?,若再牵累了?他,我跟你拼命!”
梁氏小声?说完,申启仁一脸绝望地停下?了?动?作,半被强迫着磕了?头。
回程的路上?,他的脸色愈加灰败,精气神彻底没了?,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垮了?下?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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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还以?为是梁氏面甜心?苦,原来真正的恶人一直隐在她身后。”
都说最毒妇人心?,这男人要是毒辣起来,颠倒黑白、以?奸扮良,又?岂是妇人比得了?的。
冬小施感慨完,又?有些遗憾,“就这样放过他,太便宜他了?。”
不过申启仁有句话是对的,严格来说他并没有触犯律法,律法奈何不了?他。寄希望于道德谴责?那人心?如?坚冰、脸似城墙,估计菩萨罗汉下?凡在他跟前念经都不好使。倒是新晋秀才公申长昀,这个小儿子寄托了?他毕生的荣耀和厚望,倒是个很好的打击点——
“放过申长昀,你不后悔?”
“我本?也没想着毁了?他。他十年?寒窗,走到如?今不容易,那些事他也没参与,祸不及后代。”
冬小施叹气,若是当初申家的孩子也能?这样想,申长更的日子也就不至于那么难过了?。
可是话说回来,这世上?又?有几个申长更呢?
随着申家人的离开?,围观的村民陆续也都散了?,他们俩留在了?最后。
申长更笔直跪在父母坟前,冬小施站在他旁边。
“要不,我先回避一下?,去地头等你。”她以?为申长更应该有很多话想对父母说。
申长更摇了?摇头:“小的时候,受了?委屈,或是想他们了?,常往这里跑。有次不小心?睡着了?,睁开?眼,满天都是星星,星星中隐约有熟悉的面容,迷糊中还以?为他们回来了?……该说的话好似都在那时说光了?,没什么可说的了?。”
申长更郑重?叩首,站起身道,“回吧。”
冬小施却没动?步,望着他,嘴唇动?了?动?。
想说:“他们亏欠你的公平,我来补。”
想说:“他们亏欠你的温暖,我来给。”
还想说:“……”
想说得太多,最终也只是上?前一步握住他的手,在他父母的坟前,坚定地告诉他:“没关系,以?后有我陪着你。”
连日的阴霾散去,申长更眼底终于有了?些微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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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田村近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?起,没有最惊人,只有更惊人。
有那上?了?年?纪的老人感慨说,今年?注定不是个太平年?。
其实不太平的又?何止是青田村,联想到城里那些乱象,一切早有端倪,只不过老百姓不关心?罢了?。他们关心?的是自家一亩三分地,只要风暴不刮到自家地界上?,任它天高皇帝远,操心?不着。
近几日,冬小施发现帮工们总是愁眉苦脸,即便是到了?领工钱的日子也不见展颜。若只一个两个也就罢了?,都这样,难道发愁也会传染?冬小施好奇,就找甘氏她们询问原由。
“谁能?不愁?要交秋税了?,去年?已经比前年?高,没想到今年?比之去年?更高!这是诚心?不给老百姓活路啊!”
原来是田赋的事。冬小施对这个不甚了?解,她没有地,申长更名下?也仅有一块,秋收是他和王兴忙活的,根本?没用自己问事,冬小施这边忙着出货也脱不开?身。
“多了?多少?”
“去年?一亩地二斛粮,今年?,一亩就要收八斛六斗,你说说,怎能?不愁!就指着卖了?秋粮还旧账,既要留种,还要留够到明年?夏收的口粮……这真是要逼死?个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