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过昨晚的三堂会?审,原以为总能消停些时候了,没成想仍有人不死心。
翌日一早,冬小施前脚出门,申苗后脚就跟了出来。冬小施本?是要去鲁阿婆那拿东西?的,见?身?后坠了条小尾巴,脚步一转,作出朝里正家走的样子。
申苗仍旧不远不近地跟着?,明?目张胆得?很,根本?没有躲避的意?思,看样子是要同她?一道去里正家。
冬小施停步转身?,耐下性子问她?:“你大早上就跟着?我,有事?”
申苗走到?她?面前站定,昂着?头、架起腰,个头虽不高,却?一副万事由她?做主的架势:“你既不愿去镇上,又不敢跟里正提,我去提!就说我们家忙得?很,离不得?你,你必须回来放羊!”
“申苗你最?好记住一点,我没有卖身?给你们申家,我不是你申家的奴仆!”冬小施彻底冷了脸,说话也不再客气,“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旁人看不出,你不想放羊自去找你奶,坦坦荡荡告诉她?,该谁放的羊就该由谁放,你只放自己那份。”
申苗脸子更难看:“那四只本?就该你来放!”
“本?该我来放?我没来申家之前那些羊是绑在你们姐妹俩身?上的以为我不知道?别总想着?把你视为灾难的东西?推给别人!你的不满对着?谁就该冲谁去。还是说只要有我这个最?惨的给你垫底,你就满意?了?那我可真看不起你!”
“你!”申苗指着?她?,“你一个丑八怪,凭啥看不起我?!”
“你有什么可让人看得?起的?心里怨怪家里人偏心有余有庆,怨怪他俩想偷懒就偷懒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,所?以处处跟他俩比着?来。他们玩你也玩,他们多晚回你也多晚回,他们蛮不讲理你也蛮不讲理,他们欺负人你也欺负人……除了把自己变得?更讨厌,你比出个高低了没有?”
“我跟他俩比着?来又怎么了?凭啥他俩能,我就不能!”申苗握着?拳红了眼。
这是她?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。同样是申家的孙辈,为何她?与姐姐受尽委屈还要处处忍让,要眼睁睁看着?所?有好吃的好穿的都?归申有余和申有庆,哪怕再懂事听话也得?不得?一声夸,想尽办法也博不到?那兄弟俩所?拥有的一半的关心和关注。
“你能,你当然能。但总有些是你不能的,譬如你二婶之前说的,他俩什么都?用不着?干,家里也不会?短他俩吃穿,甚至将来娶妻生子都?不用他俩操心,可是你,于申家而言你就只是一盆早晚会?被泼出门的水而已。是不是觉得?不公平?对,就是这么不公平!而且这才哪到?哪啊,等你再长大些,你会?发现眼前这些都?是小儿科,那时你又该怎么办?继续和他们比吗?”
“你长大了,你出嫁了,届时你就会?发现,你连比的资格都?没了,再想像做姑娘时这般任性使气,更是想都?不用想。你被教导着?服侍夫婿孝顺公婆,你被困在方寸之间?成日围着?锅台转,背上背着?一个娃手里牵着?两个娃,喂了大的喂小的,这个闹罢那个哭,你被支使的脚不沾地、从早忙碌到?晚,没有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?,然后早早衰老、早早驼背,你到?时候连自己叫什么怕是都?忘了,还比什么呀?或许你自己都?忘了要比什么了,你满脑子塞着?的全是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,要么就是在为生不出儿子发愁,生不出就一个接一个生,然后那些被你生下来的‘不成功的’和你一样的丫头,也会?如你今日这般……”
冬小施摇头,一脸怜悯:“这就是你的一生,也会?是你女儿的一生,不信?看看你娘吧。”
申苗呆了,被冬小施为她?描述的这副未来图卷惊呆了、吓呆了!越想越窒息,越想越不寒而栗,七月的天硬是一阵阵打起了寒颤。
她?才不要和娘一样!她?就是不要和娘一样才处处掐尖要强的呀!为何丑八怪那般笃定地说、说……
“你胡说!”
冬小施当然不希望自己这番话成真,申苗再烦人,也不至于得?到?这样恶毒的诅咒。
可是大环境本?就如此,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跟套了模板似的,一眼就能望到?头,何用她?多去猜想。
后世情况虽好些,“女儿是泼出去的水”的说法仍然存在,很多地方重男轻女的观念也仍旧大行其道……
申苗比申茉强一点,她?至少意?识到?了不对,意?识到?了不该这样,而申茉却?被“教得?太好”,对于加诸于自身?的所?有不公都?逆来顺受,认为一切都?是理所?应当的。
“我是不是胡说,你不妨关上门好好想想,若实在想不通,不妨再推开门去村子里转转,那么多活样本?、活生生的妇人,你只要睁开眼,她?们就会?告诉你,我是不是胡说。”
到?了这会?儿,冬小施的火气也消得?差不多了,平和了声气道:“申苗,你路子走错了,想压过申有余和申有庆,不该是和他们比蠢、比懒、比烂,你该和他们比强。”
虽然变强后也未必能改变什么,毕竟与一套运转了几千年的规则作对抗,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……但这个残酷的现实冬小施没说,因为太遥远了。时机未到?的情况下,当个先行者无疑是痛苦的,何况申苗需要的也未必是这个。
申苗冷笑:“不管是放羊、捡柴还是打猪草,我处处强于他们,又有什么用?”
冬小施反问:“放羊、捡柴、打猪草,不过是你为讨好大人而做的事,你本?身?强在哪了?或者我换一种问法,离开你要讨好的那些人,离开申家,你能养活自己吗?你有不靠任何人而立足于世的本?事吗?”
申苗答不上来,梗着?脖子道:“申有余他们自身?也强不到?哪儿去。”
冬小施叹气,知道有些话即便说了,以她?这个年龄估计也领会?不了,便简单形容了一下:“有的人,出生就在半山腰,而你却?生在山脚下,想和出生在半山腰的人一起竞争去摘山顶那枚果子,你就要付出比他们更多的血汗和努力。”
见?申苗还要强辩,冬小施抬手制止了她?:“我知道你又要说不公平,可是申苗,这世道本?就是这样的,你要么就去改变世道,要么就只能选择变强。强者才有资格要求公平,弱者只能任人宰割,或者如你这般,无能狂怒。”
转身?欲走,想了想,又补充道:“我忘了,弱者偶尔也是能得?到?公平的,不过那都?是强者们高兴时或者出于□□的需要施舍的公平,你想做个乞丐吗?”
冬小施干脆利落地走了,留申苗站在原地发怔。
甩掉小尾巴后,冬小施又绕了一圈才从鲁阿婆那提上货。和甜妞顺利碰头后,两人商定,以后就在鲁阿婆家汇合再出发,这样即便申家人发现也怀疑不到?什么。
至于为何不干脆把制作点挪去甜妞家,倒不是冬小施防备心有多重,这是甘氏的意?思。甜妞给小施帮忙,瓜田李下的,若万一有个泄露……还是避嫌为好。
到?了镇上,发现阚香玉早早就到?了,占的还是昨天她?们的位置。
甜妞顿时火了,直奔上前质问是不是她?跟申家人说的小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