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知消息的时候冬小施还在山上放羊,村里有人上山砍柴,见到她一脸惊奇:“你?怎地在这?长更都快要不行?了,你?还有闲心来放羊……”
那人拉拉杂杂又说了许多,冬小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,她被那句“长更快要不行?了”给?砸懵了。
大脑运转得前所未有得缓慢,寥寥几?个字,一个一个拆开了品,才勉强体会?了意思。
但她不愿相信,她觉得对方在唬她,或是在跟她开玩笑。
“有拿这事开玩笑的?!再说我都这大把年纪人了,跟你?个小辈开甚么玩笑……”那人一通指天誓日。
甜妞猛一下也慌了神,扭头道?:“要不咱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眼前掠过一道?残影,冬小施拔腿朝山下奔去,眨眼就不见了人影,连羊也不管了。
从没见她跑这么快过的甜妞,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?力给?惊得合不拢嘴,好半天才回过神,跺脚道?:“等?等?我呀!”
呼啸的风声淹没了甜妞的呼喊,冬小施几乎用尽了全力,只想跑得快一点、再快一点。
等?申家近在眼前之时,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。
申家门口围了很?多人,七嘴八舌说着什么,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,有人摇头,有人叹息……
一股莫名的恐惧蓦地掇住了她,她打了个寒战,寒意从脚底板一路上升,心肺也跟着挂了层霜,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。
冬小施张了张嘴,发?现喉咙很?干,干到发不出声音,心跳声却越来越激烈,几?乎要震破耳膜。
她忽然想起羊还在山上。
万一跑丢了,或是被人牵走了,陶氏肯定跟她没完,她也没法跟申家交代……
对!她得去把羊牵回来。
“对,羊……”嘴里念叨着,转过身,往来时的方向走。
恰有人扭头朝这边看,一眼看到了她,赶忙招手:“可算来了,快着点!兴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。”
最后一面?冬小施身子一晃,住了脚。
有那热心的乡亲围上来,簇拥着她往申家院子里走,“也是个可怜的,还没过门,就要守望门寡了……”
陶氏并不知道她已经拒绝了梁氏让她嫁给?申长更的提议,只当梁氏采纳了自己的建议这事基本就十拿九稳了,于是在村里好一通宣扬,村里人毫无障碍地就接受了这个讯息,此时俨然已经把她当成申长更的未亡人对待了。
像是怕她受不住打击,还有人伸手来搀她。
冬小施定了定神,拂开那些伸过来的手,提步迈进了申家门槛。
院子里也差不多站满了人,见到她来,自动让开了一条道。
堂屋门口,梁氏瘫软在地,一声递一声的哑声哭喊着:“长更啊、我苦命的长更啊……”
严氏一只手扶着她,另一只手拿着帕子拭泪。陶氏虽没有哭,这种场合也硬挤出了一点悲戚挂在脸上。
悲戚可以作假,焦心却是真。申长更万一死了,家里每月得少多少进项啊!她家那俩小子还没成家,将来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!
这样一想,假悲顿时成了真悲。
“长更兄弟——”陶氏一拍大腿,扯着嗓子干嚎起来,“你?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呀!这个家离不得你?,你?两个大侄子还等?着孝敬你呢!”
梁氏原本已经被劝停了,又被她这一嗓子给?喊出了眼泪,婆媳三个顿时哭成一团。左邻右里的妇人们见实在劝解不住,也拖着悲伤的调子跟着抹泪。
冬小施觉得眼前这一幕跟滑稽剧似的,甚是荒诞,怕是连申长更自己也不敢相信,此前多年他流言缠身、人人见嫌,如今出了事,倒引得这么多人情真意切来哭丧。
可是她们急什么呢,申长更还没死呢。
“别哭了……”
冬小施一连说了几?句,都没人听到。
耳朵里嗡嗡的,像是要爆炸了一样,她烦不胜烦,而且这些人就堵在门口,她进不去。
“别哭了!!”
哭声、说话声,一切嘈杂都随着这声歇斯底里戛然而止。
院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,大家都以一种诧异却又了然的表情看着冬小施。
一个年长的大娘重?重?叹了口气,弯腰扶梁氏起来:“眼下确实不是哭得时候,趁着人还有一口气在,快把寿衣预备起来,还有棺木……”
梁氏掖了掖泪:“那年孩他爹眼看不成了,后来命硬挺了过来,置办的棺木也没用上,眼下倒正好……”
见刚才还哭得昏天暗地的一群人,突然有条不紊地说起寿衣棺木的事,冬小施浑身都发起抖来,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。
她本有些不敢迈进堂屋的门槛,不敢面对里面的情形,但在心里这把火的灼烧下,到底抬起发?软的腿迈了进去。
跟外?面的喧嚣相比,西屋倒是清静,只有蹲在地上的申长荣,还有不停踱步的王兴。
冬小施的视线直接投到炕上,什么都还没看清,大片的红先撞入了眼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