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已有蝉鸣,窗外伸长冒着绿芽的枝条,赵秋蘅沉默了一会儿便走了。
这还是头一次惹了她之后没有被明嘲暗讽。
温息羽觉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
果然赵秋蘅前脚一走,银碎后脚便带来密报。
后半夜睡是无法睡了,还不如干点儿正经事。
她穿了衣服站在窗边,夜里风一吹,忍不住咳了一声。银碎赶紧将窗户关上,道:“大人料事如神,姚士宏果然与赵太妃有书信来往,柳菁菁截到了书信,大人请过目。”
温息羽接过来大致浏览了一遍,银碎将她的长发揽到臂弯,系好了外衣的扣,交代道:“大人还是以身体为重,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病一场,左右赵太妃也掀不起大风浪,大人安心便是。”
温息羽拍了拍她的手背,笑她想的太少:“姚士宏是什么人啊,当朝一品,算我半个亲属,却依然能助赵太妃,更不必说上京其他人了,那都是各个恨不得我死,我算是看明白了,现如今我身边危险重重。”
银碎道:“这几年姚士宏树大招风,大人没少替他扫清障碍,他却不念情分。”
温息羽将信扔在桌上,冷笑道:“你这么想,可知姚士宏怎么认为?他定是觉得我想巴结他。你瞧瞧这信上写的什么,‘竖子奸臣,国之隐患’,本官若是国之隐患,他们这些密谋反逆的该当如何?”
银碎跟在大巫咸身边这些年,没少见阴谋血腥,许多事并非表面的对与错,单就‘身不由己’四个字足矣。
真要论智谋,姚士宏且远不及温息羽。
银碎很自信的想着,又道:“大人再歇一会儿,我去煮些养神汤来,明日要出远门,这边的事交给底下人去办就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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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温息羽刚出巫咸府,便与姚家的轿子撞上了。
薛鲜容与姚昭蕴一起掀帘,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上浮出同样的担忧之意,姚昭蕴先一步过来拉着温息羽的手,急切的道:“表姐现在就要走?若不是父亲昨夜提起,我都不知此事,表姐不愿我来送行,那日在姚府才只字不提?”
温息羽很想说她真的想太多,但为了不拂薛鲜容的面子,还是委婉道:“表妹想岔了,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说与表妹,只会惹得表妹心惊,我是为你好。”
姚昭蕴眼眶通红:“表姐万事当心。”
说的跟真的一样!
温息羽想,本官在你家门口差点被刺杀的时候,怎么不见你?
当然论起虚情假意,她也是各种高手,“表妹贤惠,为我着想。”
薛鲜容也让婢女搀着下轿子,道:“昭蕴昨晚闹着要来看你,让我斥了几句,今早还不高兴呢,不过见了小羽儿,倒是把糟心的全忘了。”
温息羽面无表情的笑了笑,若不是徐源照拎着包袱及时赶到,她真不知如何收场。
大巫咸只好道:“我得启程了,姨母与表妹不要在这里吹风,待我回来给你们和孩子带些礼物。”
姚昭蕴那叫一个感动啊,揪着温息羽的袖子,一直坐到马车上,温息羽还拽不回来。
赵秋蘅在一边冷冷的道:“银碎,你驱马吧。”
就姚昭蕴那身子,马车一跑她估计得跟着摔一顿。
温息羽嘟囔道:“真阴毒。”
然后探出头跟姚家母女道别,破天荒的从她们眼中看出了几分依依不舍。
赵秋蘅听着她们走了,才挑眉道:“姚士宏没安好心,大巫咸真是宽宏雅量。”
温息羽道:“碍你的事儿了?”
赵秋蘅现在看她就是个傻白甜,也懒得理会她犟嘴,靠在一边养神。
从上京赶到昌黎至少得三日,一路奔波,温息羽觉得不能劳累自己,便让银碎多带了些出行用品。
当徐源照不情不愿钻进马车时,便被里面的奢华摆设惊骇住了。
他如坐针毡,讽刺道:“你怎么不把床也搬进来?”
温息羽以同样的语气回道:“本官的床你睡得起?”
徐源照无语。
就算是陛下微服私访,也不见得比她更舒适。
作孽的东西。
出城门便要经过常府,温息羽测了一下常府的阴灵役,并未发现异常,这才放下心,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。
昨晚那一场不怎么愉快地谈话让她后半夜清醒无比,现在脑中一片混沌,能分得清谁是谁已经是极限了。
徐源照看见她就来气,不骂两句心里不舒服,“秋蘅,你跟她怎么住得下去,一身的臭毛病。”
赵秋蘅今日十分平静,眼皮撑了撑,淡淡的道:“要不我们趁她睡着,把她从马车上扔下去,让她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徐源照:“……这就有点血腥了。”
赵秋蘅说:“我先睡会儿。”
“……”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银碎总觉得赵秋蘅跟温息羽暗自较着劲儿。一到吃饭的时候,只要赵秋蘅在,温息羽势必要讽刺几句,说点有的没的,恶心的赵秋蘅撂碗筷才罢休。
赵秋蘅早上醒得早,收拾好便催着赶路,温息羽在马车上感受着颠簸,别说回笼觉,就是呼吸都要转个弯儿。
整整三天,银碎看她们互相折磨,直到昌黎。
她无奈的叹气,给气闷中的大巫咸披上衣服,道:“此次前来虽是暗访,但朝中眼线想必已经通知长公主,大人可要去拜访?”
温息羽道:“不必,我们干正事儿要紧。”
徐源照道:“我和秋蘅去找一家客栈,你先想办法打听一下那桩命案。”
温息羽没理他,将一部分羽林军派出去打探消息,自己一个人带着银碎去街上闲逛。
徐源照气的脸色发青:“秋蘅你看她,一来就知道玩乐,正事全扔给我们。”
赵秋蘅道:“我这里还有几味毒,你今晚找机会让她吃了,一了百了。”
徐源照:“……我们先找个客栈。”
昌黎不算富庶之地,经济上也是这两年才有点起色,因与姜朝隔得近,贸易往来也多,大街上许多担货郎卖的都是姜朝的特产。
温息羽在西街逛了一圈儿,打定主意要找个酒馆打尖儿。
银碎提醒她:“大人,我们的钱财都在马车里没带出来,现在进去不大好……”
温息羽轻飘飘两个字:“没事。”
掌柜的看来人威风凛凛,玉金盛颜,便识得吉人千金之相,连忙唤了堂倌招待。
堂倌笑眯眯的过来侍候:“姑娘吃点什么?要什么酒啊?”
温息羽拉着银碎一起坐下,道:“我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,喝得起酒吗?就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都上一遍吧。”
堂倌看得出来,这大手笔绝非普通人。
后厨一时间都激烈的忙碌起来,颠勺吹火,不亦乐乎。
菜陆陆续续的上了,温息羽吃了几口,味道还不错,她喊道:“老板,这怎么有点干巴,上点儿汤。”
掌柜立刻应下来,堂倌跟着往后传话,让厨子给贵客做汤。
谁知温息羽那厢又换了说法,“算了算了,拿上好的酒来。”
掌柜巴不得呢,那酒比菜要贵许多,这一搭配下来,今儿个赚了不少。
银碎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大人,我觉得,我还是先去取钱吧。”
温息羽按住她:“好好坐着,本官肯定不会坑你。”
银碎道:“可是……”
温息羽道:“可是什么啊,赶紧吃,这顿饭肯定有人替我们付钱,你瞎操的什么心?”
银碎味同嚼蜡。
大人哪里都好,就是太爱闯祸。
徐源照和赵秋蘅两人订好客栈后便想合计一下怎么查案,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温息羽回来,金渺然带着羽林军四处巡查去了,也不见人。
徐源照道:“一家子没一个省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