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暗空旷的地下室内,冰冷的铁笼子中。
笼子不小,大概五平方米大小,有点像是集装箱里装大型动物的那种铁笼子,谢予和岳龙各占一头,彼此都紧绷的互相敌视着。
这是谢予第一次,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岳龙。
他对岳龙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十年前的夏日里,炎热的天气,蒸人的温度,突然闯入的凶手,高大,血腥,残忍,可怖。
这个人就像是杂糅了这世界上所有的负面的形容词一样,在每一个夜晚都出现在谢予的梦里,一遍一遍的冲刷着谢予的骨血,只要一想到,谢予就会控制不住胸膛里翻滚着的怒火。
兴许是恨得太深了,以至于这个人真的出现的时候,谢予竟有些不太敢信。
他想象之中的岳龙,应该是个精壮的、凶悍的高大男人,满脸横肉,有刀疤,看人的时候自带三分煞气,和陈钊差不多的模样。
但缩在笼子对面的那个男人身形却十分佝偻,头发花白,神色紧张慌乱,缩在笼子角落里的时候,总是会抬头看向谢予,他的眼睛浑浊,模样老态,怎么看都像是个吃了半辈子苦,受了半辈子累的庄稼汉,隐约间还带着一点老人的可怜姿态。
谢予盯着他,握紧了手里的刀。
他和岳龙一人手里面一把刀。
刀是他们进笼子之后,小丑丢给他们的,他们两个人进笼子之前,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吞下了一把钥匙,小丑说,钥匙能打开笼子的锁头。
而这笼子,在半个小时之内,会下沉到下面的水面里,他们,会被活活淹死。
想要逃出去,就要从对方的肚子里拿出钥匙。
打开对方的肚子,唯一的用具就是他们手里的刀。
谢予捏紧了他手里的匕首,为小丑的恶趣味感到一阵胆寒。
他拒绝了向小丑许愿,激怒了小丑,所以,小丑改变了原先的想法。
从小丑没得到他的回应,就直接把他绑走的行为上,可以判断出小丑是个手段很激烈、控制欲很强的人,事情如果没有朝着他想象中的方向发展,他就会使用强制手段。
比如,谢予对他送过去的纸条置之不理,他直接就把人绑过来了。
又比如,谢予不肯许愿,他就将谢予和杀人犯丢在一个绝境里,逼着他亲自动手。
谢予猜测,小丑的身份应该跟警察脱不开关系,单从小丑手里拿到的岳龙的资料,和他妈妈案件的资料就能猜到,小丑一定有能接近警察的身份和渠道。
而且,小丑也不是一个人,谢予更倾向于,小丑是一个团队,一个因为“报仇”而集结在一起的团队,疯狂而又有序,可怜又可恨。
小丑这个人身上分成两部分,泾渭分明,一部分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的杀人欲念,一部分恪守规则,这两个很矛盾的部分交织在一起,杂糅出了一个充满恶趣味的小丑。
杀人欲念的部分,是所有坏人都是猎物。
恪守规则的部分,是只要这个人没有许愿,没有杀过人,小丑就不会伤害他,就像是此时的谢予,拒绝了小丑之后也还活着。
这个时候,小丑的恶趣味就派上用场了。
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,听起来就很有趣。
谢予活了这么大,也是第一回直面这种情况,他的手指被冻得发冷发僵,几乎都要感受不到手里的刀的存在了。
突然间,笼子那头的人动了一下,笼子本来就是靠一根铁链吊在半空中的,对方一动,笼子顿时“嘎吱嘎吱”的晃荡起来了。
谢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那把刀挡在了自己的身前。
他到动起胳膊的时候才发现,他的身体一直都是紧绷着的,从手臂到小腿紧绷到简直有些发疼。
而相比于他的紧张防备来说,坐在对面的岳龙就显得放松自然多了,他甚至先随手把刀放在了腿间,一副不会用到的样子,然后拘谨的搓了搓手,带着点试探性的问:“我听他们说,你是谢予啊?”
谢予没什么反应。
彼时他们正处在一个黑暗的封闭空间里,一丁点细碎的声音都会被放大,两个人各占据笼子的一边,他们在黑暗中看的不是非常清楚,只能隐隐看到对方的脸,以及通过笼子的晃动感受到对方的动作。
“我,我被他们抓来的时候听他们说过。”岳龙顶着一张愁苦的脸,他一皱眉,脸上的皱纹就都挤在一起,看上去有一种憨厚朴实的感觉,说话的声音也很轻,犹犹豫豫的吐出来:“他们都说我杀了人,要我偿命,但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搓着手,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,他看着谢予的眼睛里也带着些许细微的讨好:“我没杀过人的,我以前,以前是做了点错事,我卖了不好的东西,但那时候是缺钱嘛,我卖了一些,知道要被抓,我就跑掉了,跑到了个山沟沟里面,待了许久,一直没敢出来。”
岳龙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和谢予解释,他大概烟瘾很重,嗓音很嘶哑,牙齿被熏得很黄,一说话就忍不住去摸裤兜,摸了一个空之后,又收回来,两只手交叠在一起,继续搓着,一边搓一边说:“我真没杀过人,我听他们说,你,你小时候,总之...不是我。”
岳龙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轻轻回荡,偶尔还会咳嗽两声,缓缓地和谢予诉说他这十几年的愁苦。
“我真的只是一个小马仔,我以前虽然做过错事,但我不敢杀人的,我——啊!”
“砰——嘎吱,哗啦啦!”
铁笼子猛地向下坠了一寸。
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了。
之前小丑说过,每过五分钟,笼子就会往下面降一些。
他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自救。
谢予和岳龙两人都是浑身一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