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杏是猜的,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,但她很少看到祁暄流露出刚才那种局促的神色,虽然只有一瞬间便被掩饰回去了,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。
她曾经跟祁暄借过一次笔记,在笔记本的某一页她发现了一些浅浅的奇怪的字迹,应该是祁暄写东西的时候用笔记本垫着,因为下笔有力,字迹无意间被拓了下来。
罗杏透过纸背看得不是很明白,却又直觉是一些特别的东西,抵不过心中的好奇,她削尖了只铅笔,侧过直面轻轻地涂抹。
直到一行行不算太清晰的重复的字出现在她眼前时,罗杏愣住了。
全部都是一个关于沈姓的人名,一行五个,足足写了六行。后面的字依稀能看出是个草头,不太识别得出具体是哪个字。
那是祁暄上课无聊时写的东西,刚好手头有一张草稿纸,他顺手抓过来想练练行书,等写下头两个字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写什么。
祁暄愣住了,半晌,他用指腹轻轻擦了下那个名字,墨水尚未干,被抹开了长长的一道细痕。
他对这两个字写得并不满意,觉得写差了跟配不上那个人似的,他又把笔杆抓紧了些,一不做二不休、干脆练起了那个人的名字。
足足写了六行,祁暄才收住,下课铃声悠扬而绵长地响起。
祁暄朝四周扫了一眼,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上课的小动作。他把纸拎出来沿着边角仔细地叠好,收进了一本空本子里。
看着拓出来的字,罗杏心里荡漾起一种古怪的情绪。
在她的印象里,祁暄身上有那么点高傲又矜持的味道,平时我行我素,对部门里其他同学也是公事公办。
除了一两个关系特别好的,他对其他人都有一种礼貌的疏离感,似乎很少对谁感兴趣过,和他们这个年纪很多咋咋呼呼的男生很不一样。
祁暄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淡漠的神色,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对谁说过。
他不说话,目光却极有威慑力,罗杏被逼视着,不得不自己先开口解释了一番,讲述了借书时发生的事情。
“所以……通过这种手段获取别人的隐私是一件可以用来炫耀的事情吗?”
祁暄口气淡淡的,但问出来的话却让罗杏心神一震。
她急了起来:“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罗杏回去后又恼又羞,恼的是自己太莽撞了,羞的是在祁暄批评她的时候毫不留情。
另一面,她又实在是太好奇了,好奇到底是谁值得祁暄用那种秘而不宣的方式隐秘地喜欢。
她决定把这个姓沈的女生找出来——祁暄平时住校,这个女生多半就是他们学校的。
有次下课的时候,不知是哪个班的同学跑过来喊祁暄出去一下,说外面有人找。
祁暄还以为是学生会那边的事情,结果一出教室就听到有人在远处喊了声“沈蕴”。
祁暄一怔,背上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。他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,却有个陌生的女生迎面朝他走来。
女生宽腰阔背,体态很胖,扎了个很紧的快要露出头皮的高马尾,叉着个腰站在祁宣面前,瞪大眼睛盯着祁暄上下打量着。
“什么啊,你还挺帅的嘛?”
“学弟,听说你喜欢我啊?”
这两句话跟炮仗似的丢进了围观的人群了,把众人劈得里嫩外焦灵魂升天。
祁暄:“……”喜欢你个奶奶腿儿。
罗杏压根没想到自己惹出来这么个乌龙,她翻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个名字大差不离能对上字迹的,却没想过其实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字,也不知道是谣言是怎么传到当事人耳朵里的。
这事情她有错再先,而且后面也因为藏不住秘密忍不住跟别人说了,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给祁暄道歉。
祁暄没说什么,敛着眉,头都没抬,手里刷题的笔停都没停。这出闹剧也就揭过,众人一笑而散。
大部分的时间,他都用在学习上面,他把努力的目标放在了沈蕴的母校C大。C大是国内顶尖的高校,但祁暄在的省份高考竞争颇为激烈,按照历史惯例,他需要稳在年级前三。
他和沈蕴的联系依然很少,他既害怕打扰沈蕴,又不知道该不该打扰沈蕴,挣扎了一番决定把这个问题先丢到高考后面去。
毕竟如果他连大学都去不了沈蕴的城市,其他的还谈个屁。他也不配站在沈蕴身边了。
学生会的事务忙完后,祁暄又有了个新的爱好,就是看推理小说。
小说比漫画要费尽,也更损耗人心智,折磨人耐心,但是个填补虚空、让人思绪平静下来的好东西。
日子就这么一晃到了他高考前夕。
高考前祁老师碰巧出差了,刘老师本来打算第二天一早把祁暄送到考点,结果在高考前一晚上因为情绪过于激动,夜里着凉,自己先感冒病倒了。
祁暄本来也没想着要人陪,就一个人去考点考试了。
考点在他家附近一公里远的职业院校,祁暄第一天考试的时候特地注意了下路线,找到了条可以抄近路的小巷,第二天便打算抄近路过去。
他为了巩固英语语感,耳朵里塞着耳机,里面放着一点五倍速的经济学人,所以走到巷子拐角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了。
直到身后的人从前面绕过来把他围住。
祁暄抬头朝几个人看去。
他被五个看上去都不是善茬儿的包围了。从左到右,金项链、十字架项链、蓝绿AJ……
祁暄觉得有些眼熟,想了下,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些人眼熟了。
分明是顾明睿手下的那帮小喽啰。
除此以外,他也没什么别的机会跟这些人搭上边。
祁暄几乎是同时知道了缘由。
怪不得顾明睿安稳了好一阵子,原来在这里憋着个大的呢。估计为的就是一击致命,直接从高考下手。
这两年顾明睿并不太平,在学校里听说犯了不少事儿,惹得他父亲头疼,相比之下在学校里次次年级第一的祁暄倒让他父亲终于高看一眼,开始重视起自己这个小儿子。
祁暄并不领情,很少搭理他那个父亲。在他看来,那人本质上就是个生意人,连对待自己儿子都是以生意人盘算的角度看的,谁对他最有利,他便偏重一些。
但祁暄对他那点东西也没什么兴趣,更懒得去争,所以大部分时候会选择无视自己这个父亲。
顾明睿和他妈妈却不这么想,他们总觉得祁暄是个虎视眈眈的小偷,以后保不准哪天家产就落到他手里了。
这也是有缘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