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承平嘴里满是血,牙都碎了,嘴边溢满了血沫,头上被人打破了,血痂混着脓液在头皮上结成了一块一块的,更不用提一身破烂的衣裳,狼狈至此的秦承平他还是第一次见。
屋檐上打闹的两人落下,薛子安摸着下巴看着秦承平满是血迹灰土的脸,“哟,这就是那个二皇子啊?”
“什么时候疯成这样了?”苏瞻洛也是一愣,看了好半天才找出些与记忆中相似的蛛丝马迹。
“所以救不救啊?”沈故扔下破铁盆过来,“我从军营过来的半路中看见的,一开始也吓了一跳,趁着他昏过去的时候背过来,没想到刚到就又开始发疯。”
“你可真弄了个烫手山芋回来。”薛子安啧啧两声,“疯成这样,怕是脑子被人打坏了,就算救回来不是痴的也是傻的。”
宋霁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,皱起了眉,“急火攻心,脑中积淤……”
“双目赤红,口沫不止,”薛子安拨了拨他的眼皮,“可能还有癔症。”
“他死在医药署就麻烦了,”宋霁揉了揉眉心,“麻烦薛庄主了。”
薛子安挑了挑眉,不置可否,“救这人可是要费许多人力药材的,若不然……”
话没说完,苏瞻洛掐了他一把,瞪他道,“你先救活再说。”
薛子安瘪瘪嘴,嘀咕着“胳膊肘往外拐”便伸手点了秦承平浑身上下的大穴,招来弟子将人抬进屋里去了。
沈故挠挠头,“对不住啊,我是不是不该把人弄回来的?”
“弄都弄了,”宋霁笑笑拍着他的肩,“你快些去准备吧,过两日便要上战场了。”
“诶!”
武陵带着四成的军队离开,留下两成的军队看守沙城,明面上是留给坐帐军中的秦承平管理,但实际上秦承平已经躺在了医药署,他的权利已经完全被武陵架空了。
军中人人都明白,现在西北军又回到了武家人手上,只是事无定论,没人敢出声言明罢了。
三月,乍暖还寒,春风破冰,但在偏远的西北,依旧看不出任何春意盎然的迹象,日复一日的风沙与寒风,与冬日没什么区别。
硬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,那大概是药材更多了,杨寄柳和姜楼终于不用再为各式各样的药材伤透脑筋,能睡个安稳觉了。
医药署的事宜终于走上了正轨,宋霁每日得空的时候便会去瞧瞧杜乐章,这些日子他已经有醒来的迹象,偶尔会动动手指和眼皮,但却没一次能彻底睁开眼。
宋霁叹了口气,从杜乐章屋里离开,转身迎面撞上了揉着睡眼踏进院子的杨寄柳。
“他怎么样?”杨寄柳问。
“还那样。”宋霁道,“你再去睡会儿吧,脸色忒差了。”
杨寄柳摇头,“睡不着了。”
宋霁揽过他的肩,“小杜需要静养,明天再来看他吧。”
杨寄柳看着他,“那你去哪儿?”
“我……”宋霁看着还大好的天色,“我去看看那疯子有没有好些,你来吗?”
杨寄柳抿了抿唇,点了点头。
一路上杨寄柳都在沉默着,宋霁没话找话也说尽了,这时候便更想念起秦既明来了,若是他在的话,应当能找些话题缓缓。
说来,他去前线也有些时日了,时不时会着暗卫递些信笺来,被他大骂了一通,这节骨眼上竟还分散兵力做这种事,分明小命都快不保了,可秦既明的信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送来,跟他人一样厚脸皮。
秦承平养病的屋子离得不远,因为他发疯起来尤其可怖,屋外配了两个弟子守着,这时候春光大好,正背抵着背靠在树荫下打瞌睡。
他们悄声进了屋,秦承平合着眼在床上躺着,脸上被大致清理过了,苍白得仿佛一张吹弹可破的纸,只要轻轻一捏,就能将其捏碎。
“阿霁,”杨寄柳突然开口了,“你为什么要救他?”
“死在医药署解释不清。”宋霁道。
“扔出去不就好了?医药署里都是江湖人,谁知道这是二皇子?”杨寄柳道。
“寄柳……”宋霁皱了皱眉,“你怎么了?”
杨寄柳缓缓走到床边,一双死水般的眼盯着他,仿佛像看着什么狰狞的恶魔,浑身颤抖了起来。
“寄柳?寄柳!杨寄柳!”宋霁上前扶他,却被他挡开了。
“他也好,秦承远也好,你忘了原来京城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把我们逼入死地的吗?”杨寄柳厉声道,“为什么还要救人?为什么!不仅如此,你竟然还放心地让秦承远跟着上前线打仗?这不就是养虎为患!”
宋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。
杨寄柳粗重地喘息着,仿佛刚刚一通吼耗尽了全力,他的眼圈渐渐红了,惊慌无措地转过身捂着眼,“阿霁,我怎么……”
“随便你怎么认为也好,”宋霁笑了笑,“我曾经在地狱的最深处挣扎着活下去,犯下了这辈子也洗不尽的过错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可我还是希望得到救赎,希望能活下去,好不容易才成功了,我想应该很多人都是如此希望的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