炮火炸开的同时,两匹快马擦着清晨的曙光冲出了沙城。
宋霁扬着马鞭,听着遥远的轰鸣声,恨不得插翅飞了过去。
“宋公子不用如此担心,”蓝八骑着马在他一旁,安慰道,“黑五已经连夜赶去禀报了,他脚上功夫好,定能提前赶到的。”
炮火声响彻天际,一声一声地炸开了云层,日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,却无法给这片尸横遍野的土地带去些许暖意。
他离开沙城之际,苏瞻洛担心他,想吩咐几个医庄的弟子同去,却被他拒绝了,沙城如今无人坐帐,万名士兵无人调度,万一有敌军绕路而来,只剩医庄的人能抵挡一阵子了。
只是这人情是欠了大了。
宋霁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,突然前方两三步远的蓝八猛地勒马停下。
“有人。”蓝八握紧了缰绳,将手按在腰间的剑上,“很多人。”
他话音刚落,一阵马蹄声缓缓从背后靠近。
“宋霁,好久不见?”
蓝八握着剑,警惕地看着来人翻身下马,带着一副轻松自如的神情微笑道,“怎么,十年不见,连看我的勇气都没了?”
宋霁握着缰绳的手指渐渐泛了白。
蓝八一跃而下,挡在男人身前,“休得无礼!”
“那就自我介绍一下,”男人施施然道,“我叫武文光,武陵的舅舅,西北大将军武飞的兄长,或者说……”
“胡说!武飞压根就没有兄长!”
“年轻人,听我把话讲完,”男人不急不缓道,“或者说,雅各布,这个名字会让你们更熟悉一点。”
宋霁离开沙城之后不久,整座城便被包围了。
留下的士兵无人指挥,开始慌乱起来了,而包围他们的军队好整以暇地扎着营,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。
苏瞻洛从屋顶一跃而下,薛子安还在院中悠悠然喝着酒,丝毫没有被城中低压的氛围影响。
“最坏的打算是医庄的弟子先顶上了吧?”苏瞻洛道。
“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培养出的一批人哟。”薛子安叹了口气,语气却轻松地完全不似要打仗一般。
苏瞻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,“你有后招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大兴的援军指日可待,你说为什么这帮子士兵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安营扎寨了呢?”薛子安道。
苏瞻洛皱起了眉。
“这说明沙城不是他们的目标,否则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在天没亮之前早就碎成了渣滓,”薛子安灌了口酒,“他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前线来到沙城,那么自然……”
苏瞻洛看着他手腕一转,将剩下的酒洒在了地上。
“要变天了。”
日头冲散云雾,完全升起的时候,硝烟弥漫的战场终于告了一段落。
微风卷着血腥气扫过萧条的战场,人的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叠满了整个战场,残臂断腿落在尸体堆中,早已辨不清你我。
托亚带着的军队在陆长年的精心算计下全军覆没,所有幸存的士兵欢呼雀跃着,日光落在他们血迹斑驳的盔甲上,他们踉跄的脚步上,甚至汩汩冒血的伤口上,终是带来了一些柔和的暖意。
秦承远卸下头上的盔甲,扶着山壁缓缓走出。
他带领的士兵死守着那条狭缝,成功地没让一人通过。
在围剿刚开始的时候,还有数以万计的士兵拼了命地想往这里钻,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拦下来,到现在肩胛骨上还插着一只剑,好在没有性命危险。
秦承远踢了踢脚下的尸体,扫了一眼四周,却觉得很奇怪。
围剿成功了,武陵去哪了?
脚下的尸体早已四分五裂,被他一踢便散了架,头颅咕噜噜地从脖颈上滚下来,沾着沙土翻了个个,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。
——那是武陵的人头。
秦承远汗毛倒竖,他向来不适合耍心机的大脑在此刻高速运转着,短短刹那间便恍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牙将,牙将!”随行备着医药包的士兵冲着他快马离去的背影喊着,“您肩上还插着剑呢,要去哪儿啊!”
欢呼雀跃的士兵没有看见,在硝烟才散去的战场上,秦既明正带着小兵清点人数,而他身后,一人正骑马持刀,带着从容而又阴冷的笑容,缓步靠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