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吵得厉害,昏迷在屋里的女子蛾眉微蹙,不胜烦扰,终于羽睫如蝶翼般颤了颤,睁开了眸子,眼里尚带着几分水雾迷茫。
于舒眨了眨眼,眼里的水雾很快散去,明若秋水。大脑也恢复了清明,记忆汹涌而来。
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边胸口,那支要了她命的箭没有了,也没有伤,没有痛。
唔……她这是又双叒穿越了,打不死的小强一般,可喜可贺。
只是呼吸有些不畅,这个身体好像很虚弱。除了死的那几次,她还没这么虚弱过。她皱着眉慢慢从地上坐起来,那撑在地面的手腕何等纤细,又白如细瓷。
她坐起后,低头去看那没什么力气的手,水墨般的青丝披在削薄的肩上,更衬得整个人柔弱娇细,一张脸还没巴掌大,下巴尖尖的。
怎么回事,这个身体才多大,这么瘦弱?她皱眉思忖着。
又抬眸看了看四处,完全陌生,也不知道这是哪里,她又用了谁的身体,又会遇到什么……似乎每次穿越都不会遇到好事情,她已经淡定了,麻烦的是这个身体不太健康。
算了,能活就不错了,也不能挑剔那么多。
不过外面实在太吵了些。
“刘濯你个老匹夫,我的女儿到底在不在你这里!”
“虞志南你是什么道理,你自己的女儿没看管好,倒来我这里要人!”
“你个王八羔子,整个瑞州除了你还有谁敢动我的女儿!你拦着不让我进去搜,岂不是做贼心虚!”那人火冒三丈,听着十分暴躁:“你要是敢伤了我女儿一丝一毫,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
“笑话!我这都督府是谁想来搜便能搜的吗?我的颜面何存!”
这两人一来一回,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吼这么大声,十里地外都能听见,于舒被吵得脑子嗡嗡作响。
她从地上站起来,喘着气看了看前后,这里应该是一间库房之类的,窗户被钉得严实,想来房门也被锁了。而且门外有一个人守着。
于舒眼睛四处寻找着,正要找东西暴力破门,门边先传来了动静。
有人开门。
于舒当机立断,又倒回地上,双眼一闭,假装自己没醒来过。
唉,她心里叹了口气,要不是这个身体走两步就要喘气,她也不必这么迂回装晕,正面刚才是她的风格。
一个,两个。进来了两个人,脚步轻快,应该是年轻的女子。
一个到她面前看了看,转头道:“公主,她还未醒来。”
“虽然貌美惊人,却体弱身虚,果然上天没有独钟任何一人。”这个声音听着也年轻,但好像透着股历经沧桑的感觉,有几分悲伤,又带着一丝冷意。
于舒心里怪异,捉摸着这是什么“公主”,这个人下一句把她惊了下:
“既然活不长命,给我做替死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。”
于舒心里一跳,心道虽然这个身体是活不长——或者已经被你们折腾死了——但是你们找替死鬼不仅没有半分愧疚,还一副施舍的口吻,也太不要脸了吧。
她冷静着不动,听两人又说了几句话。
“公主,有必要找一个替死之人吗,咱们不是已经逃出生天了?”
“你懂什么。没有见到我的尸体,他……会追来的,他如此狠辣,绝容不下留下楚氏一丝血脉。”
“可是,这小姐跟您长得也不像啊。”
“她与我身高差不多,就是瘦了些,而我长途奔波,瘦下来也正常。届时安排一番,他们寻到尸骨,找到信物,就行了。”
“啊。”丫鬟轻呼。这小姐如此貌美,真是可惜了。
楚珠眉目透着几分冷冷的悲戚。
自从认识那人,她便失去了天真快活的样子,整日想着他,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,想着法子算计他,最好算计得他不得不成为她的驸马。但是他从来对她不屑一顾,又那么聪明,那些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都被他一一避开。
她原本不明白,他不过是一个小县贫苦人家读书出来的寒门子弟,为什么对一位公主的垂青毫不动心,甚至隐隐透着几分不屑。
后来她终于明白了,什么都明白了。
那根本不是不屑那么简单,那是厌恶,那是痛恨。他确实看不起她,他理应看不起她,她何曾比得上他半分?即便如今,她被他害得死光了家人,失去了家,她从天堂跌落泥土,她也不敢痛恨他。这原本就是他们家欠他的。
而她自以为的高高在上,天家公主,不过是一场虚幻繁华的梦境,她做了十四年梦,梦醒了,她什么都不是。而他,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。
瑞州是刘氏的娘家所在,母亲让她逃离后来到这儿找一位表舅,这是她最后的靠山。这位表舅鲜为人知,根本没有去过京城,故而大家都不知道刘氏还有亲眷在。她被仅剩的几个丫鬟、几个护卫护送着到了这里,已经身心疲惫。
表舅刘濯是瑞州都督,见到她的时候虽然震惊万分,但还是答应她。只是要保证她一辈子安宁,还需要细细筹谋。
首先刘濯要掌控整个瑞州的兵力,这就要越过瑞州知州虞志南。但是虞志南是个老顽固,出了名的不知变通,威逼利诱都不听。恰好虞志南有一个女儿虞姝,是他的弱点,他们可以抓了他女儿,扰乱他情绪。楚珠还可以拿虞姝做替死鬼——安排虞姝穿上楚珠的衣服,带上她的玉佩,站在城门上被来兵一箭射死,再毁了她的脸——可谓一举两得,天衣无缝。
成功了便可高枕无忧。
说回虞姝这边,听两人阴谋完,又灌了她一杯水,不知道是不是掺了迷药的,于舒很自然地从嘴角溢了一半,含了一半。
等两人离开房间,又锁上房门,听着往前面去了,于舒才吐了嘴里的水,站起来,摸摸头上,果然古代女子头上总是少不了簪钗的。
末世居无定所,于舒也被迫学了一身撬车门撬房门的本事。刚刚她一听落锁的声音,就知道是什么锁了。门是一扇式的木板门,留有一条缝隙,这时候她要感谢这身体瘦,手腕细细的,开完锁都没有发出声音。
直到她打开门,木板“吱呀”一声,守在门前的一个男人才惊得回身,还没说出什么,就被于舒踢中膝弯,往前跪倒。于舒左手捉住他后衣领,右手金钗准确刺入他颈间动脉,成功阻止了他的喊叫。
然后才丢开他,任他捂着脖子倒在地上,没多会儿就咽气。前面这么吵吵的,估计也听不到这里的小动静。
于舒咳了咳,脸上泛起一阵薄红。果然动作一激烈,就不太喘得上气。
不行,这个身体太虚弱了,刚才要不是出其不意,她根本搞不定这个人。她要在他们来人之前赶紧离开。
凭着敏锐的直觉,于舒废了一些功夫,还是成功离开了那个地方,走到了僻静的小巷,从这里出去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了。她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只是她现在头昏眼花,又饿又累又难受,感觉刚醒来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。
结果正在她累得气喘吁吁,扶着墙休息的时候,一个人原本要走过去的人突然回头,然后惊喜交加地奔进来,一边喊道:“女儿啊,我的宝贝女儿,原来你在这里!害得爹爹好找!”
原本暗自戒备的于舒微微一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