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到了九月初九,秋高气爽,重阳节至。
瑶华也早早预备了起来,抄了数卷经文,备好了香烛纸钱,酒水素果,带着恩哥儿和闵江夫妇去了城外。
京城的世家贵族多数都是去的东边的紫霄宫祭祀祈福,顺带登高赏景。瑶华不愿意去挤那个热闹,带着恩哥儿去了城西的白马观。
白马观地处僻静,平时少有人至,然今日是重阳,居然也有不少香客。
瑶华带着恩哥儿顺着人流进了大殿,虔诚地上香叩首,祈求上苍庇佑恩哥儿学业有成,事事顺意,又祈求上苍庇佑父母,若是真有往生,望他俩能重续今世情缘,免受情深缘浅的痛苦。
然后领着恩哥儿供奉了经文,烧了香烛纸钱给父母。
姐弟俩免不了哭了一场,但到底父母已经离世数年,虽然悲痛,倒不至于像当时那天塌了一般的绝望。
瑶华自己拭干了眼泪,安慰恩哥儿,“不要哭了,若是父亲母亲在天有灵,看到你这番用功读书,想必也心中宽慰。”
恩哥儿靠在她身边,沉默不语,他渐渐大了,跟着江先生这些时日,不光读书,更学会了不少道理。若是父母真的在天有灵,看到姐姐这般为自己牺牲,如何能心安。
瑶华没看出他的心事,只拉着他往观后的花园行去,“我那时年纪还小,父亲带我来过这里,这后花园的山壁下有一汪灵泉,传说能治百病。治不治病我不知道,不过用来煮茶却是绝佳。今日便带你去尝尝。”
恩哥儿抬头一笑,紧跟在瑶华身侧,姐弟俩轻声细语地说着话,分花拂柳,一路向前。待到了那后花园门口,有三位锦衣公子迎面而来。
瑶华立刻退了几步,侧身而立,避到了闵婶的身后。
那三人倒也不孟浪,只看了他们一眼,便昂首挺胸而去。只其中一位看到了闵江的脸,不由得脚下一滞。闵江与他四目相对,忙沉默地行了一礼。
待他们离去之后,瑶华带着恩哥儿继续前行。没走几步,就听到后面有人喊留步。
瑶华一回头,就看见一位锦衣公子大步追了过来,不过到了她身前数步就停了下来,给她行了一礼,“请问可是和家小娘子?”
时下对于女子的约束其实并非十分苛刻,世家贵族的小娘子出门,因为家中管教的严厉,出门时常以帷帽或薄纱遮面,但是胆大的女子或者市井人家抛头露面则是寻常不过。但瑶华自知姿容不差,不愿意招蜂惹蝶,所以若是女装出门,常带帷帽或用薄纱覆面。今日因为要上香烧纸,帷帽多有不便,她便只用薄纱遮住了半张脸。
她听见来人点明了她的身份,不由得十分好奇,回了一礼,“请问公子尊姓大名,如何知道我的身份?”
闵江在旁边轻声道,“姑娘,这位是薛国公家的公子。”
薛居正忙又行一礼,“在下薛居正。”
瑶华顿时了然,想必是薛居正认出了闵江,而她家又无家长,只姐弟二人,自然好认。
“给薛公子见礼。”瑶华心下奇怪,不知道他喊住自己做什么。
薛居正偷偷地打量了她几眼,只见这位和娘子身形窈窕,比一般女子略高,但是通身上下素雅干净,竟然一件钗环都没有。一双杏子眼秋水无尘,一双柳叶眉如春山含翠,若真的含情脉脉地望着人,怕是谁都得心软。虽然看不见全容,不过立在她旁边的幼弟已经初见大人模样,简直可用眉目如画来形容,那张脸长大了只怕也能迷死半城的女子。姐弟俩眉眼间颇有相似,弟弟长成这幅模样,姐姐想必更美。
薛居正心中暗道:崔二栽得不怨。可一想起崔二郎那性子,他忙收敛了心思,端正了神色,微微低着头,只看向和瑶华的裙摆,“并无它事,只是琉璃坊的事情,今日遇上了和娘子,特来致谢。”
和瑶华笑了,“薛公子太客气,得琉璃坊处处照顾,该是我姐弟致谢才是。”
恩哥儿立马上前给薛居正行了一礼。
薛居正忙道,“不敢当,不敢当。”他虽然胡闹,却不愿居他人之功,“好多事情都是崔二安排的,我不敢居功。”
瑶华一愣,这里有崔晋庭什么事。正待要问,园门处有脚步声传来,有人喊道,“薛居正,你干什么去了,怎得磨磨蹭蹭……”
薛居正人也见了,好奇心被喂饱了,再加上今日还有要事在身,也不废话,立刻告辞,挡住来人,三言两语把人拽走了。
瑶华见他来得莫名其妙,走得匆匆忙忙,不禁好笑,“这位薛公子倒也不似传闻中那般胡闹。”
闵江在一旁若有所思,“我一直以为他是为心思极细腻的人,我们自从跟琉璃坊做生意一来,可谓处处顺当,从未有刁难之处,可听薛公子方才的话,竟然是崔公子安排的。”
瑶华笑了笑,“我们救过他一命,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救他性命,他便是帮些忙,也是应该的吧。得了,不提他们了,反正与我们不相干的,恩哥儿,我们去看那泉水去。”
姐弟俩在后花园赏景饮茶,又去爬了白马观后山的亭子,插了茱萸,吃了白马观特制的菊花饼,尽兴而归。
而薛居正他们三人都是骑马的,在观中用完了午膳就下山去了,却在回京的途中在一座凉亭中歇了脚,忐忑不安地翘首以望。约摸申时过半,有一人自京城方向打马而来。
薛居正三人连忙迎了上去,为他牵住马缰,“如何?”
来人正是崔晋庭,他面色惨白,几乎是跌下马来,忍痛扶着右臂,“那老贼防范甚严,我出来的时候中了几刀,幸好身上穿了软甲,只是右臂受了些伤。我们赶紧回去。”
薛居正一看他唇色惨淡的模样,忙扶他下来,“你这幅模样,一过城门必然要被人留心。幸好我今日早有准备。”他从马鞍的侧袋里掏出了些胭脂水粉。
崔晋庭直觉想躲,但是又忍住了,任由薛居正在他脸上涂抹。好在薛居正是脂粉堆里厮混惯了的,手艺居然不差,一会儿功夫之后,崔晋庭被他捯饬得面如冠玉,越发俊美了。
薛居正,两手一拍,“行了,保证他们谁也看不出来。”
崔晋庭忍痛上马,四人策马而行,待到了城门处,薛居正故意大声说笑,惹得城门众人纷纷侧目。四人招摇过市,待进了琉璃坊的后院,崔晋庭便实在撑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