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晋庭怒喝而起,“竖子怎敢!”
瑶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,“当众杀人?官家虽然没有处置阮家,可阮家这么做……”她十分错愕,“阮太师就这么确定,官家绝不会拿他如何?”
肖蘩易长叹了一声,“晋庭且坐下,消消气。”
崔晋庭正想说我如何能不气,可一转身,却见到瑶华向来沉稳的面容竟然一片苍白,他心中一突,立刻蹲下身来,握住瑶华的手,发现她手心竟然冷汗涔涔,忙问道,“你怎么了?”
瑶华的手在微微颤抖,“我虽曾戏言,李帆是颗投石问路的石子,搞不好要被崩得四分五裂。但,今日的下场绝不是我当时所预期的。我没有想过阮家竟然如此肆无忌惮,连官家镇不住他。”
她一把反抓住了崔晋庭的大手,盯住了崔晋庭,就在这片刻的功夫,她生出了无穷的后怕来。
一个畏惧天子的权臣,和一个肆无忌惮的疯狗,这两者的危险绝不是一回事。
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权利的争斗,阮家不过是崔晋庭前进之路上的一块磨刀石。她对阮家虽然警惕,但并未真的把阮家当回事。可是权臣再狡猾,也能猜到他的路数;但发了狂的疯狗,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咬人。
要是那阮家突然心血来潮对崔晋庭下手……瑶华后背生生吓出一层冷汗。
直到此时,她心中才有了一个清晰坚定且十分急迫的念头,阮家绝不能留。
疯狗可没资格去做磨刀石。这等凶徒,还是早早弄死为好。
崔晋庭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,“别怕,是不是杀人吓着你了?”
瑶华定了定神,仍觉得胸口再扑通狂跳,“我没事的。既然事已至此,李帆也不能白死。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官家的耳中,官家听到这样的好自为之,不知道作何感想。”
肖蘩易见她脸色慢慢平静下来,也松了口气,“阮家得寸进尺,甚至连官家的话都不放在眼中。如此嚣张跋扈,世人瞧他风光,其实乃是自取灭亡。只是朝中有佞臣把持,后宫还有一位阮皇后。我们站得太远了,不能明了陛下的心意。我们必须要站到陛下的眼前。”
大家都赞同地点头。
瑶华缓缓地开口,”恐怕站在陛下的眼前,仍然不够。阮太师的党羽把持着半个朝廷。若是要动阮太师,必须用霹雳手段,而且还需有平定余波的巨大的力量。文臣武将皆不可缺。”
肖蘩易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,“老夫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,反正也没有家室拖累。愿意做个先锋,为你们开路。”
崔晋庭薛居正俱是一愣。
肖蘩易话出了口,人显得轻松了很多,“老夫年少时,也有行侠仗义的理想,后来官至御史中丞,也是因为看不惯阮党的作为才招来杀身之祸。老夫避其锋芒这么多年,再不动一动,只怕也只能等着老死了。索性豁出去,新仇旧怨,跟阮太师算个清楚。便是有个三长两短,你们每年清明烧点纸钱就是了。”
瑶华慎重地给肖蘩易行了一礼,“我等何德何能,得先生如此爱护。”
崔晋庭和薛居正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日湖边垂钓时瑶华的话,“口中喊着仁义的,往往是见利忘义的小人;调侃自己是小人的,也常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向的侠义之辈。”
他俩也立刻明白了过来,肖蘩易哪里是静极思动,分明是怕他们弄不过阮太师,才特意出头挡在他们做个明靶子。连忙起身,慎重地给肖蘩易行礼。
自此,四人才完全放下了提防,肝胆相见。
瑶华亲自给肖蘩易斟酒,“不知先生有何计划。”
肖蘩易既然准备豁出去大干一场,也不再隐瞒了,“如今阮安之当街杀人,不管谁看见了都没用,事后必定有人出来顶罪,伤不到阮家分毫。但真是因为谁都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。官家性格仁厚,若是不让他看到阮党危害之深远,只怕他最多也是发狠训斥一顿,到时阮太师施点苦肉计,再述述旧情,又可风平浪静。所以,不能让此事这么轻易的过去。”
瑶华低头沉思。
薛居正却直接开口去问,“要怎么办呢?是否需要我跟我爹说,让他在朝堂上找人出来告阮家一状?”
“不。”瑶华直接否决了,“不能说,就算去通气,也是让大家都不要开口。要上上下下一致闭口不言,最好能造出畏阮如虎,朝堂唯他一人独大的局面才好。”
肖蘩易笑着点点头,“正是!”
薛居正明白了一半,“那谁都不开口,官家怎么会知道?”
瑶华冷笑,“谁说官家不知道,我觉得官家心里比谁都清楚,只不过装着糊涂不开口罢了。如今谁都不开口,我倒想知道官家还能不能忍住不开口。”
薛居正正是不明白这一半,“可是谁都不开口,那接下来的戏怎么唱?”
“哭。”肖蘩易笑道,“老夫去那东市上大哭一场。”
“啊?使不得,使不得!”薛居正连连摆手,“您这一哭,都不用阮家动手,下面多的是巴结阮家的人。落到那些走狗的手里,您可真是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啊!”
“老夫哭天哭地,又没骂阮家半个字,他凭什么不让老夫恸哭?”肖蘩易狡黠地一笑。“连官家都不能拿阮家怎么样了,这个家国还有什么希望,老夫除了恸哭之外,还能如何呢?”
崔晋庭眉头一皱,“先生,即便是这样,也是有风险的。”
“所以呢,你也得去哭一场。”肖蘩易笑着道。
“啊?”崔晋庭没明白。“我去哪里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