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新回到内室之中的夫妻二人,却没有了睡意。
陆氏虽然换上了寝衣,躺在了床榻上,背对着张博。但张博知道她肯定没有睡着。
“十九年了吧。”张博在床边坐下,有些唏嘘。
陆氏没有动,也没有回答。
张博叹了一声,“我就说,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招我回京述职。我在这怀州通判的位置上已经做了七年了,无功也无过。提拔进京这种美事,怎么会突然落到了我的头上。要不是大郎和老胡意外得了这个消息,我恐怕还真的以为是我的运道来了。”
陆氏很想当做没听见丈夫在说什么。
张博方正的脸上,即便是自嘲的时候,仍然十分温和,“明日设宴,便做些怀州的特色菜吧。这位崔家家主,想必见多识广,我们也不用那么费心学京城流行的菜色。”
陆氏想说点什么,却又无从说起。只好闭目装睡。仿佛只要闭上眼睛,便可以自欺欺人。
隔日一早,胡掌柜就去了青云阁,拉着贾家的管事,去寻了中人,签了契约。封了货样,贾家掌柜也将定钱付给了胡掌柜。胡掌柜心中放下了所有的担忧,他适时送上了请帖,说自家主人请贾先生晚上赴宴。贾家的管事装模作样的进去请示了一下,便出来答应了。
胡掌柜忙回府禀告陆氏。
待到了晚间,贾廷翰带着管事和侍从们前来赴宴。
张博和陆氏一见此人,顿时明白了为何张言祯和胡掌柜为何对此人如此推崇,谈到他就两眼放光。
身形高瘦是真的,足足比他身边的侍从高了半个头;
面若好女也是真的,然而风仪气度,便是陆氏曾经见过的京城世家子弟,也远远不及。
张博一见此人,笑着相迎,“贾先生如此风采,难怪犬子回来对先生赞口不绝。”
“贾廷翰”快步行来,施施然朝张博一礼,“见过张通判。”
商人见官却不跪,那便是有功名在身。张博心中点头,腹有诗书气自华,难怪不同于寻常商人。“贾先生请。”
双方入席,张博便与贾廷翰交谈了起来。
“贾廷翰”依旧神色端庄清冷,却并不失礼。只是风寒还未痊愈,嗓子有些沙哑失音,能由管家代答的话,便由管家代答。
宴请过半,便是张博这个见多识广的通判,也找不出“贾廷翰”的半丝破绽。“贾廷翰”虽然因为嗓子不舒服,并不多话。然其学识渊博,思维敏捷,只言片语,便发人深省。张博都真心觉得若是“贾廷翰”跟他家没有矛盾,倒是一个非常值得来往的伙伴。
“对了,不知先生还在怀州停留多久?”张博不经意地问。
“许是两三天就会离开。”“贾廷翰”饮了一口热茶,嗓子似乎舒服了一些,“我原本计划取道京城,再回西北。不过今日收到消息,崔指挥使奉旨剿匪,西六州盗匪望风而逃。这样的话,我就不必绕道京城,直接跟在崔指挥使的大军后面,便可从汝州、陈州取近道回去西北。”
张博有些惊讶,试探地重复问了一句,“崔指挥使?”
“正是。”“贾廷翰”点点头。
一旁的贾家管事笑道,“张大人也知道这位崔指挥使?”
张博望了妻子一眼,“不知是不是工部尚书崔洮的孙子崔晋庭崔大人?若是他,我确实早有耳闻,只是不曾谋面。”
陆氏的眼神已经忍不住落在了“贾廷翰”的面上。这人可能是病体未愈,站起来的时候尚不觉得,但坐在那里时,尤其是因为咳嗽不得不偶尔侧身低头,便有一种文弱之感。陆氏忍不住反复仔细地打量这人,此人骨相比中原人士更深邃,可能确实有域外血脉,因此五官精致秀美远甚常人,却并不娘气。跟印象中的崔冼智完全不同。真的不是崔晋庭啊,那个被她几乎遗忘的孩子。
有些事情,忽视的久了,就会被遗忘;但一旦被翻起,她又忍不住打听。陆氏终于开口了,“贾先生认识崔……崔指挥使?”
“贾廷翰”有些诧异她会开口,微微颔首表示敬意,“是的。”
贾家管事替他回答,“崔大人两年前经过西北,与我们家主不打不相识。两人一见如故,时常往来。去年崔大人成亲,我们家主还亲自去了京城道贺。自从崔大人成亲之后,官运亨通,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崔大人的威名。哦,对了。阮相家的小公子的那一百大板,据说就是崔大人亲自动的手。自从崔大人和肖中丞压制住了阮家之后,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多了。”
“崔大人成亲了?”陆氏微微一怔,“娶的谁家的女儿?”
“贾廷翰”笑了一下,“崔夫人出身乡野,父母双亡。与崔大人结缘的事,听说是一场意外。只是两人因了此事,都与家族翻了脸。崔大人两手空空出了崔家的大门,与崔家断绝了关系。双方虽然都是父母双亡,但成亲时,由锦朝长公主、薛太妃主持了礼仪,十分喜庆。”
“都父母双亡?”陆氏脸色有些难看,“崔大人是这么说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