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洮被她一口一个崔老太爷叫着,却没什么底气摆老太爷的架子,“你说便是。”
“当年西园一事,您用晋庭的一条命和他的清白换了崔家的平安。您可以当作忘了,外面那两位想必也当作忘了,可我没忘。晋庭用这些跟崔家一刀两断,再无牵扯。可我也是当事人,毁我清白,崔家也有份。你们欠我的,要用什么还。”
崔洮没想到她神态温柔,口气温婉,可一开口就咄咄逼人、翻起旧账一点都不手软。崔洮张了张口,却只能低头喝茶。
“我嫁给了晋庭之后,才知道他那些年过得有多难。他生性聪慧、过目不忘,若是有良师教养,怕是早就出人头地了。可是崔府给了他什么?王氏不遗余力地到处抹黑败坏他的名声,崔晋仪四处踩着他为自己搏美名。可是您为什么不庇护他?您那些年就这么放任不管,任由王氏欺负他。这口气,就算晋庭不计较,我也咽不下。”
崔洮只能叹了一口气,“我有我的无奈。”
“我理解。”瑶华居然没有反驳,“您是崔家的一家之主,自然当以大局为重。不可能只顾着一个人。”她依然不急不躁,一点恼怒的意思都没有,“可是,当年,您以大局为重了,怎么今日就不以大局为重了呢?”
崔洮:嗯?!
瑶华给他添了茶,“当年您怕晋庭闯祸,招惹阮家,让崔家为难。可是如今,这样的人换成了崔晋仪。官家心中对阮家深恶痛绝,当年崔晋仪是如何攀上阮家的,后来又是如何仗着阮家的权势在京城里胡作非为的,京城里无人不知。现在,大把的官员上折子在翻这笔旧账呢。抹掉了您的官职而不追究,本来就已经是官家看在晋庭的面子上高拿低放了。我要是您,就尽快离开京城,回乡养老。您不在京城了,自然那些人也不会再抓着崔家不放。有晋庭在京城一日,您在老家便可无虞。崔氏一族也不会有多大的风浪。时间久了,这些事情自然就淡了。崔家人该科考的科考,该当官的当官。什么都不耽误。”
“可是晋仪……”
“当年您就怕委屈了崔晋仪,如今还怕委屈了崔晋仪。您倒是从来都不在乎委屈了晋庭。”瑶华笑容一收,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难怪外面那两位,到了今日还敢这么嚣张,原来根在您这里。”瑶华冷冷地道,“崔老太爷,晋庭真的是你家的骨血吗?”
崔洮心头一跳,“自然是的。”
“是与不是,如今都不重要了。实话同您说,崔家如今这际遇,那是众人在试探晋庭。不过,就门外二位的表现,我瞧着,他们这是有恃无恐,就想着把什么事情都推在晋庭身上。您要是把晋庭逼急了,他只需出去说一句两府早无关系。您大可等着瞧,下面会发生什么。”
崔洮没想到这个第一次照面的孙媳居然会如此厉害,都说新媳妇面子薄,可面前这位,却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桃花胭脂虎,难怪崔晋庭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。
他心中不无怨气,“罢了。回去后,我收拾收拾,便尽快回乡。”
瑶华重新端上了笑脸,“谢谢老太爷体恤。说来,再过两年便是您六十大寿。到时,我和晋庭带着孩子回乡给您贺寿。”她摸了摸肚子,“这个孩子,是您的重孙,也是崔家后人。”
崔洮望了望她的肚子,真正地无话可说。
瑶华亲自将崔洮送到门口,“崔老太爷慢走。”
崔冼泰和王氏闻声,连忙要从车里出来。可门子直接当他们的面将大门给拍上了。
王氏气得又要发作。
崔洮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,王氏骂了两句,爬上了车,“和瑶华那个小贱人到底说了什么。”
崔洮望着她冷笑,“你是怕你儿子死得不够快吧。”
“她敢!”王氏一拍大腿,“我们是她长辈,哪里轮到她说话了,骂也骂死她。”
崔洮冷笑,“她什么也不必做,只需要晋庭出来说一声,两府早无干系,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。”
王氏哭天抹泪,大骂不止。崔冼泰打骂都无用。
晚上崔晋庭回家,听了门子描述了一番白日门口发生的事情。冷笑了一声,派吴山去跟李永楼的手下打了个招呼。
隔日一早,王氏的嫂子和弟妹就打上了门,“你个丧门星、不知道消停的祸害。你当你有几两重,居然还敢去招惹崔晋庭。好了,如今,你的几个兄弟全被革职查办,抓进大牢了。王家全毁在你手里了。”
王氏跟她嫂子吵吵了起来,“关我什么事,他们被革职查办,那也是平日里跟阮家勾结干的事。你们凭什么来说我的不是。”
她嫂子气得恨不能挠死她,“好好好,我家老爷跟阮家才沾了多少,你不想想你儿子?罢了,你不顾念我们,我们也顾不上你,我现在就去衙门将崔晋仪往日里做的丑事全都掀出来,替王家将功赎罪。”
王氏横惯了,连阮元菡她都对掐呢,怎么可能悚她嫂子,“你当你说了就有人信。”
她嫂子冷笑,“你倒是看看我说了有没有人信。”
等她娘家人走了,王氏想想有些后怕,去找崔冼泰。崔冼泰闻言,差点没气死。赶紧派人去追,亲自赔罪。
待回到了家中,崔冼泰便把王氏五花大绑,锁在了房中。对外只说她得了癔症。
又过了几日,崔洮收拾了全部家当,启程回了老家。王氏也被他押走了,到了老家,便关到了家庙之中。
崔冼泰留在京中,替崔晋仪四处打点,几乎花光了家产。
崔晋庭一直没发话,大理寺掂量着他的意思,免了崔晋仪的死罪,判了个徙十五年。
人生不再来,流水不复西,这一辈子,哪里来那么多的十五年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