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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9、正统(捌)(1 / 2)


后半夜里越睡越热,宋虔之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,一咬就冒出拇指那么大块红包,看得陆观心疼不已,索性不睡了抱着宋虔之赶蚊子,用薄毯把他浑身上下都裹起来,不让他露出一丁点儿皮,自己专心守着宋虔之的脸。

日出东方,晨光一点点照亮宋虔之的眉眼、鼻梁、嘴唇,陆观拇指轻轻摩挲着宋虔之侧脸上的蚊子包,那包消了不少,没那么肿,仍红红的一片。

陆观对着那个包轻轻吹了口气。

宋虔之彻底醒了,眼神发懵,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宋州,吴应中家的小院里。

起床后,酸痛的感觉始终缠绕在肌肉和骨头里,大概因为宋州湿热的天气,宋虔之肩背长了好几个包,痒是不痒,就是摸上去很神奇。

周先在角房里寻了个角落,用水瓢舀凉水从肩头往下冲,不经意间抬眼,看到宋虔之修长的手一次又一次摸肩背上的一串包,便嘿嘿笑起来:“小侯爷细皮嫩肉的,没跑过这么远的路,吃过这种苦吧?”

宋虔之放下手,也开始洗澡,随意冲去身上黏糊糊的汗液,就用干布擦身,也笑了,他抬起眼眸,盯着乌黑潮润有点发霉的木头柱子瞧,叹出一口气:“上面一句话,咱下面人都得跑断腿。”

周先嗤道:“这话还轮不着侯爷来说,我们这些真正的苦力还没张嘴呢。”

从去岁秋天,到现在,恍然不过是半年,于宋虔之而言,却像是经了好几年的事儿。

“周先,你以后什么打算?”

“以后?”周先眉毛动了动,“您不是说收我到秘书省做事吗?我这不是跟着您呢吗?您叫我什么打算我就什么打算。”

宋虔之笑了笑:“你比我年长,反正咱们仨是出生入死的交情,你也救过我,我也救过你,肉麻的话不多说。等从宋州回去,朝中恐怕有变,你要是有什么打算,在回京之前早点告诉我。”

周先定睛看了一会宋虔之,手里的干布按去肩窝中的水珠,他低垂下头,一点:“哎,我晓得。”

一早陆观应当是和吴应中交涉过,宋虔之起得晚,昨夜已经和陆观把话说清,陆观叫他一块儿去和吴应中谈,但宋虔之的考虑是,吴应中毕竟跟陆观打交道这么些年,彼此都熟悉,宋虔之救过吴应中的命,给吴应中年年送钱。人家说话自然毫无顾虑,他跑去反而坏事。

一时之间,反倒无事可做,只有将陆观和自己的脏衣服都抱去院子里洗。

周先过来要帮他洗,被宋虔之拒绝了,宋虔之边洗,边盯着水里的细泡泡发起呆来。半年前他连衣服都没自己动手洗过,越活越糙了,人在外边儿跑,总不成随时带两个丫鬟,像什么话。

跑的路多了,地方多了,宋虔之也觉得自己心胸宽阔了许多,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陆观。

有陆观在,无论身处何地,他都能睡上一个安稳觉。像昨天晚上,蚊子那样惹人烦,早晨宋虔之迷迷糊糊的时候,居然发现陆观一只手盖在自己侧脸上,手背被蚊子叮出好几个包。这个男人,笨得令宋虔之心中温暖。

“我来洗。”不知道什么时候,陆观已经走到宋虔之身后。

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宋虔之险些叫出来,他湿着手嚷道一边。

陆观的手浸到水中,洗衣服时,不断不自觉去挠手背的包。

“咱们明天就启程吗?”宋虔之问陆观。

“不出意外是明天,下午我去码头雇船。”

宋虔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,他的太后姨妈还让他查清刘赟被贬到南部来的几个旧部。

陆观边洗衣服,一抬头,看见宋虔之痴痴傻傻的样子,拿湿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:“想什么?”

“忘了一件事。”宋虔之道,“现在还有办法找到许瑞云吗?”

·

“大爷,您不知道咱们这儿做生意的规矩,都是夜里开张,白天睡觉,要到傍晚才接待客人。要不您上别处先坐坐?”老鸨一张嘴,抖落一地粉。

许瑞云粗声粗气道:“开个青楼这么多规矩,大爷我想什么时候睡姑娘就什么时候睡,你不做生意?”许瑞云伸手向柳平文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,柳平文生得细皮嫩肉,又没练过武功,成天子曰诗云只等有朝一日把功名考取,长到十五岁上,从未逛过青楼。

“许将……”被许瑞云狠狠瞪了一眼,柳平文脖子一缩,鼓着胆子怯懦道:“大哥,我们该去找宋哥他们了,要是他们离开宋州……”

“他们今天一定不会走,再说昨晚不是已经找到地方了?这儿过去就三条街,先把你的事儿解决了。”

柳平文还想说两句,被许瑞云打断:“少废话,来都来了。”

在许瑞云的拳脚威逼之下,鸨儿领他二人上了楼,辟出一间雅间,且先叫丫鬟上酒上吃的,把这彪形大汉稳住。

柳平文全程如坐针毡,不好意思多看为他斟酒的丫鬟一眼。

许瑞云毫不避讳那黄毛的丫头,淡道:“不好意思什么,要是在京城,你孩子都该有两个了。”

“我父亲不是京城人。”柳平文低垂着眼睫,小声向丫鬟道谢。

丫鬟满脸绯红地飞快瞟这俊秀小生一眼,磨蹭过去为许瑞云斟酒。

“哦?你家是哪儿的?”许瑞云坐没坐相,以肘支着席,歪坐着。

“黎州,许大哥去过吗?”

许瑞云乐了:“我刚到南边带兵的时候,就去过了黎州,不过比起循州,黎州也是地地道道的北方。”

“嗯,我们那里男人要到十八九岁才会成家。”

“那多少岁可以逛窑子?”

“……”柳平文脸颊微微发红。

许瑞云咧嘴笑道:“这总没有年龄限制了吧?那鸨儿也没拦着不让你进。”

“喝完酒,我们就走吧。”柳平文抿了抿唇,他唇色自带红润,动不动就脸红,看得许瑞云心中如有一头猛虎,总想要脱笼而出。看来太久不泻火,迟早憋出毛病来。

许瑞云的初衷是带柳平文开开荤,也好驱除他在獠人部落里留下的阴影,眼下自己却先火起来,许瑞云调整坐姿,不动声色地令裆部以下都藏在桌案后,眼神游移地瞟来瞟去,不耐烦地喝令丫鬟去找老鸨催姑娘。

“你就安安心心乖乖地给我在这儿坐着,大哥今儿请你做一回真真正正的男子汉。”

柳平文听了这话心里不大受活,却在数日相处中知道得很清楚。许瑞云就是这么古道热心肠的一个汉子,他明着虽没提在獠人那里发生的事,却处处都在照顾他,柳平文耳根子发红,他自己更不可能去说破,最后小声嘀咕道:“那是我爹给的银票。”

许瑞云大大咧咧没听见,猛地一拍桌子,桌上碗筷杯盏叮叮当当的一阵响。

鸨儿哎哟一声推门而入。

“爷再等等,姑娘家这才起身,总要梳洗一番才好见人。”

许瑞云不满地捏起杯子往桌上杵:“这什么酒,马尿啊?上好酒,五十两银子,你就给我喝这个?”

老鸨心虚地一愣,连忙扬声叫小厮进来去打好酒,对着许瑞云好言相劝,觑准机会即刻抽身,去催那两名才叫起来的楼里的姑娘。

喝上好酒,许瑞云脸色和缓下来,开始和柳平文吹嘘当年自己征战沙场英勇杀敌的事儿,吹了两三句,见柳平文毫无反应,想是不感兴趣,许瑞云便讲起来南征北讨见到的风土人情,拣着好玩的小事说,柳平文总算肯看他。

许瑞云见柳平文那两只清清澄澄的眼珠子巴巴儿不转地盯着自己,笑容愈开,心中得意,话匣子也打开了,倒豆子一般绞尽脑汁地想些有趣的与柳平文说。

“许大哥。”柳平文神色中夹杂着一丝急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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