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年一家四口的日子甚是充实。
到了十月底,张秀怀孕便有八个多月。
这一日天好,方老二和郑大宝去地里收庄稼。
晌午,方言做好饭,张秀言说整日在家有些烦闷,想与方言一同去田里送饭。方言虽然有些担心,但想到大夫说应多走动,便未加阻拦。
村里人多在田里忙,路上反而人少,方言扶着张秀走了一路,也算顺畅,待到了旱田那里,便见张武坐在田埂上歇着。
方言不是爱记恨的人,与他熟识的张水又早已出嫁,此时见了张武,他便打算当作不认识。
他不记恨张武,张武却记恨他。
方言成亲不久,张山便没了。
想起之前两家议过亲,张武便恨上了方言,若是方言能嫁给张山,说不定他儿子便不会死。
此时见方言从自己面前过,张武将低头整了整衣袖,语带不屑道:“真是不下蛋的公鸡!”
方言闻言脚步微顿,斜眼扫了张武一下,见他没看自己,想着他又没指名道姓,自己接话反而不好,他便扶着张秀继续往前走。
谁知张武见他要走,竟向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痰,又提高了些声音道:“成亲一年连个响儿都没有,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。”
张秀自怀孕后,担经受怕,脾气较之前差了很多,这会儿见有人向着他的方向吐痰,吓了一跳,怒道:“你要作甚!”
见张秀生气,方言赶紧拉着他,用没有挎篮子的手扶着他的背,道:“阿么,莫要与他一般见识,我们走。”
张武见张秀接话,站起身来,瞪着他道:“你个丑哥儿,叫什么叫!”
这话简直火上浇油,张秀哪还听得进去方言的劝,抻着脖子,瞪着张武道:“你怎得无缘无故骂人?”
“骂你怎得?”张武向前迈了半步,扬了扬手,凶狠道:“我还敢打你呢!”
张武不过是想逞逞威风,出出气,并没想动手打人,他还不想惹上人命官司。
张秀虽然有火气,但他更在乎肚子里的孩子,这时便不敢再往前凑,只抱着肚子退后一步,瞪着张武。
方言在张武扬手时,便松开了张秀,向前半步挡在了张秀身前,盯着他的动作。
张武看着两个瞪着自己的哥儿,忽然觉得没趣,正好边上有相熟的人来劝,他便“哼”了一声,又坐了回去。
有惊无险的到了方家的地头,方老二与郑大宝已经坐在地上歇着了。
见他们过来,方老二赶紧站起身去扶张秀,问道: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郑大宝则去接了方言手里的饭。
吃过饭之后,方言收拾东西,郑大宝去河边喝水。
方老二扶着张秀沿着地头上的小路慢走,不知二人说了什么,张秀竟生起气来,甩开方老二的手便往回走,方老二赶紧追上去哄。
便是这几步之间,张秀踩到松软的土地,脚底不稳,滑了一下,虽然方老二赶上去扶住他,他还是扶着肚子,面露痛苦之色。
这可把方老二吓坏了,他赶紧朝着方言喊道:“言哥儿,快去请大夫!请产哥儿!”边喊还边将张秀抱了起来,往家的方向跑。
见他如此,方言也急了,向河边望了望,好几个人围在那儿,也看不见郑大宝。电光火石之间,他决定先去找郑大宝,毕竟找大夫、产哥儿他一个人忙不过来。
顾不上地上的篮子,他边向河边跑,边大声喊道:“大宝!”
待快跑到河边,才见郑大宝走了出来,半身棉衣沁了水色,发髻也有些散乱,脸上还有带着伤。
“你这是怎得了?”方言边问,边上前拉上他往回跑,道:“阿么肚子疼,爹先抱他回去了,我去找产哥儿,你骑马去县城找柳大夫。”
请来的产哥儿是个老哥儿,经验丰富,这会儿见张秀捂着肚子叫疼,褪下他的下衣,见有血色,便道:“应是要生了,赶紧准备热水。”
方言去厨房烧热水。方老二则被赶出了东屋,他心中着急,便在堂屋里度来度去。
东屋不时传出张秀痛苦的喊声,听得人心中焦急。
约过了一个时辰,郑大宝终于带着柳大夫回来了。
柳大夫只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,待见他出来,方老二赶紧问道:“柳大夫,如何?”
柳大夫皱着眉道:“确是要早产,你们要早做准备。”张秀本就岁数大了,如今又突然扭了一下,对于三十岁的哥儿来说,早产可是件要命的事儿。
见三人都是一脸担心,柳大夫也不好将不祥的话说出来,只对着郑大宝道:“你且随我回草堂抓一贴药,待要生时给他灌下去,或能起些作用。”
待药煎好,太阳已经偏西,三人也没有吃饭的心思。
张秀的喊声不复初时的响亮,只是偶尔有声低呼,不知是没力气还是不疼了。
这时房里传来产哥儿的声音,“拿油灯来!”
方言赶紧将家中的油灯找出来,点上,拿了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