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静无人的山道上,一辆马车缓缓驶来,青铜镶边的车轮碾过覆了一层薄土的小路,扬起烟尘。
马车摇摇晃晃,里面的两个人各有各的事做,没人说话,互不干扰。
车轮压到了一块石头,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,荣映从书中抬起头,先是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桑玉枢,然后轻轻挑开帘子,往外面看了一眼。
没留意,一束阳光从他手下的缝隙里钻进马车,直直照到桑玉枢的脸上。
“你做什么?”
少年睁开眼睛,语气算是不上好。
“抱歉。”荣映说了一声,快速看了外面的景象,然后把帘子拉上。
再翻过一座山,就是青山郡。
正午时分,路过一处水潭,他们停下来休息。桑柏卸掉马辔头,把马牵到水里,帮它刷毛洗澡。
荣映四处看了看,去林子里捡了些树枝,准备当柴火烧些水喝,顺便把带来的吃的东西热一下。
回来时就见桑玉枢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水潭边,和桑柏并肩看着水里嬉戏的枣红马,似乎是在聊天。
他的脚步顿了一下,故意踩上一根树枝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动静,同时转头看过来,桑玉枢转动轮椅,不动声色地接过桑柏递过来的草鱼,朝荣映这边而来。
“桑柏抓来的鱼,幸苦二哥处理一下了。”
“好。”
荣映手脚麻利地支起火堆,正要生火时,桑柏已经给马洗好了澡,“这些事交给我做就好,二公子去休息吧。”
荣映没有跟他客气,腾出地方,他到水潭边洗了洗手,甩干水之后,钻进马车里,抱出来一卷席子铺在草地上。
正要坐下,他突然看向不远处的桑玉枢,少年躲闪不及,两人视线相撞,偷偷看人被逮了个正着。
见桑玉枢要走,荣映喊了一声:“到这边儿来坐吧。”
闻言,桑玉枢的动作顿住,片刻后,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,抓着轮椅的手又紧了紧,然后松开。
荣映把轮椅推到席子旁边,在少年面前弯下腰,一只手穿过他的后背,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,轻轻松松地将人抱了起来。
整个过程中,桑玉枢都是一言不发,面无表情。
正在烤鱼的桑柏余光看到这一幕,他看了一会儿,见怪不怪地收回视线。
桑家这两位公子的关系出乎他意料的好,虽然一路上不见他们说过多少话,但有些无声的交流,是他们自己才知道的默契。
就比如说每次休息,二公子都会在地上铺上席子,然后把三公子从轮椅上抱下来安置好。虽然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,三公子是果断拒绝的。
只不过不敌二公子的软磨硬泡,只能十分勉强的同意了。
席子上加了厚厚的毯子,坐着很舒服。桑玉枢再次接触到地面,他双手撑在席子上,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,被荣映及时扶住了。
一直无法走路的影响已经蔓延至腰部,桑玉枢平日里依靠轮椅行走,使不上力气的时候都会靠在椅背上,现在身后突然没了遮挡,他一时没有适应过来。
后脑勺横了一只手臂,从这个角度看过去,像极了被人拥在怀里。
荣映的脸近在咫尺,因为弯腰,一缕发丝垂了下来,轻飘飘地扫过他的唇角,细细碎碎地,有些痒。
桑玉枢有那么一刻愣神,直到荣映把他扶起来,走过去帮桑柏烧水。
看着荣映的背影,他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。
青山郡两面环山,又有一条大江横穿境内,依山靠水,整体的地理环境优越。只不过近些年两座大山里陆续发现金银铁矿,郡里的商人占山买地,肆意挖矿,几乎把山体掏空。
越来越多的人一窝蜂涌上山,用锄头、铲子一点点一点点挖开地皮,碰到坚硬的山石,就会埋下□□,轰然一声炸开半座山头。
山石崩裂的影响是很大的,曾经就有当地的老人指着矿井管事的鼻子大骂,说他们如此行径惊世骇俗,到时候惊扰了山间鬼怪神灵,是要遭天谴的。
只可惜没人听没人信。
这两天青山郡一直在下雨,很多被炸碎的石块顺着坑坑洼洼的山坡流到了江里。
原本清澈的江水,因为一场雨变得混浊不堪。
雨不停歇,褐色的泥水顺着裸露的山岩滚滚而下,声势不大,但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来。
所以山下的百姓这几天都是人心惶惶。
马车从山下驶过,荣映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,有些担忧此行的安全问题。
桑家的铁矿井不在两座大山里面,而是在中间的山谷里,三面山壁,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山外。
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地势是很危险的,因为只要出现任何意外,矿上的人跑都没有地方跑。
而之所以现在还有这么多工人在矿上,原因就是桑家给的工钱比其他地方多上那么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