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?间险恶,孤兔猪找找盼父归家,不然它一条兔命无爹无靠,只能靠翻白眼仰倒装死来求放过。
曲昭眯眼看着装死时兔腹还在嗡嗡鼓动的猪找找,嗤笑一声,提起白茸茸的兔子,把?它扔回?小吊床上去?,坐在桌旁的交椅上,手指点桌,板脸等人?。
今日?是?小年夜,京城各地喜气洋洋张灯结彩,因着夜里要吃年夜饭,忙碌在外的人?都是?早早归家,曲昭坐在宗仁的寝间里,耳旁是?窗柩麻纸关不住的鞭炮声,隔壁家顽皮小儿的嬉闹声,还有大人?们喜迎宾客的寒暄声......
只是?这间居室里,安静的只剩猪找找肚皮发出的咕噜声,曲昭沉默的看着明瓦窗外日?影稀疏,夕阳西沉,夜幕低垂,华灯初上,再然后是?百姓入睡后寂静漆黑的夜,每过去?一刻,她的心就凉掉一分,直到?坠下翻涌的海底深渊。
曲昭等到?夜里飘雪时,别院附近才传来两道踏雪的脚步声。
那人?白袍上披着雪花和月光,在别院门口与一位老?者礼貌告别,而后走到?小楼外,又命随行的掌灯侍女退下,他撩起广袖,刚要推门而入,却好似发现?了什么一般,眼眸里闪过诧异,原本搭在门框上的手指慢慢的蜷起收回?袖袍下,黑色的缎靴一时间竟是?踯躅不前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怕被责骂连家都不敢回?。
半晌,那人?轻轻呼出一口浅淡的白气,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发冠,拍掉肩头的雪和寒气,吱吖推开木门走了进去?。
缎靴尚未没?入寝间的黑暗里,一个琉璃茶杯猛地从里面窜出,砸在宗仁的脸上,宗仁闷哼一声,抬手捂住自己的脸,指缝里渗出点点血迹,琉璃茶杯落在波斯地毯上,他俯身拾起那只价格不菲的琉璃茶杯,摆在桌面上,“姐姐,我不会?是?做梦吧,你居然来看我了,我好高兴啊。”
宗仁转身合实?寝间木门,摸出火折子,燃起桌面上的盏灯,映亮那个女人?宛如刀削般绝情的下颌角。
宗仁抿了抿唇畔,低头不看她,又去?把?小熏炉的碳烧起来,这才扯了扯女人?冰凉的束衣角,“姐姐,你怎么了呀,你是?生我气了吗?我今日?出去?拜年了,没?有干坏事,我原本准备白日?给你做衣裳的,可是?猪找找调皮捣蛋,又在木柜里出恭了,我不习惯下人?进我房间,所以花了很多的时间用来清理木柜,就耽误了进程,但是?我夜里会?把?进度赶回?来的。”
在小吊床上装死的猪找找气得蹬了蹬兔腿:父子情绝,我求求你这时候就不要提到?我了吧!
宗仁后背后轻轻揽住曲昭,委屈到?不行,“姐姐,你笑一下呀,你板着一张脸我害怕......”
曲昭的身影宛如一头蛰伏的野兽,她猛地把?宗仁推开,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,好似从火山口喷涌出的熔岩,她扬声道,“撒谎精,你别碰我!”
宗仁猝不及防的装在木柜上,木柜哐当一声倒落,柜门摔在地上碎裂开来,一沓沓折叠规整的锦缎掉落出来,散乱一地。
宗仁没?有说话,俯身下去?,拾起锦缎,一沓沓叠好,眼泪不知何时无声掉了出来。
猪找找不忍心,突然就从小吊床上爬了下来,围着宗仁的缎靴着急的转圈圈,用一只无用兔子的方式守护它的便宜爸爸。
曲昭盯着他,一瞬不移,“我来这里,是?因为?关于你欺骗我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,我不想从别人?的口嘴里听到?,我要亲口听你跟我说,你究竟什么时候在哪里对我撒了哪些谎,每一桩每一件都同我说清楚了。你叫我不要骗你,可是?你对我有过实?话吗?”
宗仁张了张嘴,忽然就说不出话来,他避过曲昭的视线,把?木柜扶起来,小心的把?锦缎放回?去?,背对着曲昭,用力捏紧了藏在广袖底下的手,艰难的开口道,“对不起。”
曲昭在等待他回?来的半天时光里,脑海里前回?百转,走马观花般的回?忆起了两人?相处的种种,她根本不在乎他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官场上手段有多卑劣,令她无法释怀的绝非这些。曲昭屈指敲了敲桌子,发出沉闷的咚咚两声,“小时候在弘文馆,你是?不是?在后山设了局,就等我去?出手相救?”
宗仁睫毛垂下,喉咙涌上一股涩意,“对不起。”
像是?一种不言而喻的承认。
曲昭气笑了,“那如果?我视而不见,你准备怎么办?”
宗仁的声音很轻,“不太可能,因为?你在课上盯着我看了三次,你对我有兴趣,而你骨子里就有一种帮扶弱小的侠义气魄......如果?你视而不见,我就继续徐徐图之。”
曲昭收紧拳头,用力握了一下,“你有意结交我,可是?想要利用我做什么事,还是?觉很好玩想......玩弄我于鼓掌之间?”
宗仁猛地扭身,衣袍晃动,前襟急促的起伏着,“对不起,因为?你是?第一个到?了弘文馆以后,没?有跟他们拉帮结派排挤我的人?,我不怕别人?的排挤,但是?我实?在是?太孤独了,我没?有想要利用你,也不觉得这样好玩,对不起,对不起......”
曲昭摆手示意他打?住。其实?还有很多的问题,譬如重逢时他是?不是?故意替她当了一剑,用自己的受伤博得她的心软怜悯,让她留在自己不喜欢的京城;又譬如他是?不是?为?了扮成一个书生,还特意把?手上磨出的肩茧都抹去?了......但这一刻,曲昭觉得再没?有必要问出每个问题的答案了。一段始于欺骗和谎言的关系,仿佛是?空中楼阁,即使随着感情的深厚越搭越高,只要有风吹草动,它就会?倒塌。
它如今已经倒塌了,在曲昭心里只留下一片残垣荒芜。
曲昭起身,挑起自己的黑剑,用束衣下摆擦了擦它身上沾着的白剑剑气,“我要回?塞北了。希望你能够早日?得到?你想要的一切。我们好聚好散,就此别过吧。”
话音落下,盏灯火苗晃动了几下,宗仁就已经蹿至曲昭身前,他面色悲戚,一手按在寝间的木门上,一手发着颤拽住曲昭的束衣袖口,宛如溺水的人?抓住最后一根浮萍,“做人?要信守承诺,你答应过我,无论如何都不会?抛弃我的!”
曲昭垂眸看着他用力到?发白的指节,视线缓缓上抬,定?在他绝望的神?情上,“你有资格跟我讲这个?现?在在我面前玩强迫的把?戏?不知道感情是?两情相悦的,不是?靠强迫得来的?”
宗仁唇畔抿成一条线,前襟起伏着,手按在木门上没?有动弹,“对不起......”
“知道对不起,就把?手挪开,别把?场面弄得太难看,相互间留点情份不好吗?”曲昭移开宗仁的手,提着黑剑就往外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