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的雨,来得快,去的也快。翌日一早,糜芜透过窗户向外看时,庭中的积水已经散得差不多了,樱桃树被雨水冲刷得分外青翠,叶尖上挂着的水珠欲落未落,只在那里打转。
看样子,是个大晴天。
“姨奶奶,小姐,这会儿要洗漱吗?”拾翠挑帘进来,轻声问道。
糜芜看看刘氏,笑道:“洗吧。”
片刻后,锦衣捧着沐盆、胳膊上搭着手巾走进来,拾翠走到近前,向刘氏道:“请姨奶奶洗脸。”
刘氏坐在床沿上没动,拾翠弯腰用一方大手巾把她的衣襟盖住,又帮她把头发虚虚拢着,锦衣捧着沐盆送到眼前,半跪下去高高举起沐盆,刘氏这才弯腰低头,开始洗脸,耳边听见糜芜说道:“这是我用的盆,祖母别嫌弃,将就用一回吧。”
刘氏擦脸时,拾翠便举起靶镜给她照着,刘氏丢开手巾,向糜芜道:“你才回来几天,这些做派学得还挺快。”
“我聪明嘛。”糜芜笑嘻嘻地说道,跟着凑过去,就着刘氏洗过的水也洗了脸。
刘氏瞧着她,冷哼了一声:“你也不嫌弃是我洗过的?”
拾翠奉上青盐,锦衣早已重新换过水,糜芜蘸着青盐漱了齿,笑着凑近对刘氏哈了一口气:“祖母闻闻,香不香?”
刘氏半真半假地推了她一把,摇着头说道:“你呀,别跟我来这套,咱们两个还没亲近到这个份儿上,真是够了,我这把年纪了,对着你时还得一直警醒着,生怕被你哄了。”
“我哄谁,也不敢哄祖母呀。”糜芜只是笑嘻嘻的。
刘氏心想,她可真是喜欢笑呢,大约这最能掩饰她的情绪,让人没法子窥探到她真实的想法吧。年纪轻轻的,怎么就这样警惕,心眼儿这么多呢?若是娇生惯养着长大,肯定不会是这幅模样吧?
刘氏这么想着,便有些感慨:“你在乡下那会儿,一定吃了不少苦吧?”
她说的,自然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苦。糜芜仍是笑着,轻描淡写道:“还好,有我阿爹护着,并不怎么苦。”
刘氏哼了一声,道:“你生得这个模样,你那个乡下爹一把年纪了,家里又贫苦,怎么护得了你?不过以后你倒是不用怕,江家虽然不济,至少不会让谁欺负了你。”
美貌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丫头来说,未必是好事,她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,多少知道些其中的难处。
糜芜知道刘氏说给她的这些话,就像她说给刘氏那些话一样,半真半假,未必能做数,然而心中却还是有一点暖意慢慢散开,便点着头,乖顺地说道:“有祖母护着,我不怕。”
“你呀。”刘氏想说点什么,一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早膳过后,刘氏搬进了从前居住的余荫堂,那里窗明几净,房屋宽敞,正是她最中意的住所。
顾梦初一夜不曾睡着,再加上生了气,大清早便头疾复发,太阳穴上贴着膏药,额头上捂着热毛巾,拉严了窗帘在卧房里躺着,只觉得头也疼,心口也疼,怎么都是不舒服。
苏明苑一早便来守着她,此时刚出去给她取药,王嬷嬷便凑近来低声说道:“那位搬过去了。”
顾梦初用力按着太阳穴,烦躁之极:“不必跟我说,我也不想听!”
“太太,”王嬷嬷试探着说道,“那位之前已经消停多了,怎么突然又闹起来?是不是跟小姐有关系?”
“肯定是她!”顾梦初烦躁到了极点,急急说道,“跟她那个贱人娘一样,专一跟我作对!总有一天,我要收拾了她!吴成龙什么时候能进京?”
王嬷嬷忙道:“快了,就是这几天吧。太太放心,只要她还想进宫,还想嫁人,就得求着您瞒下吴成龙的事,您再忍耐几天,到时候要杀要剐,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?”
顾梦初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好,你催着点,让他们快些!”
王嬷嬷巴不得一声,连忙又道:“还有那个糜老头,太太最好也给捏在手里,包管她更听话。”
顾梦初皱了眉,有些疑惑:“糜老头?拿他做什么?小妖精压根就没打算带他进京,应该不会在乎他的死活。”
“可是锦衣说,小姐托伯爷给糜老头写了信,好像还带了不少吃穿用的东西。”王嬷嬷道,“要是她真的不在乎那个乡下老头的死活,怎么会赶着写信?”
顾梦初想了想,点头道:“也好,你尽快安排……”
“姑妈,药熬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