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楼上,糜芜随意弹着琵琶,低声向窈娘道:“这房子一间间隔得太近了,就怕隔墙有耳。”
其实她要防的,只是崔恕,有琵琶声扰乱,即便崔恕派人监视,也很难听见她们的谈话。
窈娘笑道:“你呀,真是生了副七窍玲珑的心窍,也太机灵了些。不过你如今已经认祖归宗,有平安伯府护着你,应该不用再这样小心戒备了吧?”
糜芜靠在她怀里,叮叮咚咚拨着琵琶弦,道:“我最要戒备的,就是江家。姐姐,他们接我回来,是想让我进宫,据说,我生得很像惠妃。”
窈娘吃了一惊,问道:“刚刚薨了的那位娘娘?”
“是呢。姐姐,你在京中这么多年,见过她吗?”糜芜道,“我生得真的很像她吗?”
“我没见过,只听说生得极美,很得帝心。”窈娘沉吟着说道,“宫中不比外面,最是处处不得自由的地方,你想不想去?不想去的话咱们想个法子逃过去。”
“想呀,”糜芜笑着看她,眸光流转,“为什么不去?到哪里不是吃饭穿衣,等我成了宫里的主子,从前那些欺负过我的人,我让他们一个一个全还回来!”
“你呀,还是这个性子。”窈娘抚摸着她光滑的头发,语声温柔,“一入宫门深似海,若只是为了那些烦心的人,倒也不必赌这口气。”
“我是为我自己呢。”糜芜随意拨弄着琵琶,道,“这回到江家,我才知道,若想长长久久的自由自在,唯有变得比所有人都强,或者至少,攀上最强的那个。”
她抬起头来,手中的琵琶拨子跟着停下,嫣然一笑:“天底下还有谁比皇帝更强?”
间壁,崔恕在乐声停顿的一瞬间将这句话听在耳朵里,脸色便沉了下来。
最强的?昨夜她来寻他时,分明加意引诱,可眨眼之间,她便改了主意!
“江家待你不好吗?”窈娘心细如发,自然察觉到她的异样,问道,“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?”
“进京之前,吴举人那个色鬼儿子逼我给他做外室,”琵琶拨子又动起来,糜芜低声道,“我假装答应,放蛇咬了他,如今他落在江家太太手里,太太想用他做把柄对付我。”
窈娘有些惊讶,问道:“江家既然想送你进宫,为什么还要对付你?”
“大概是我不听话吧。”糜芜摇摇头,“也许还有别的原因,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,我只听说,我是老侯爷的私生女,太太因此很是恨我。”
窈娘蹙眉问道:“真的?”
“我不很相信。”糜芜摇头道,“太太恨我恨得厉害,不像是只是这么简单。而且,都说我生得跟惠妃一模一样,可我娘和老侯爷都不是这个相貌,我总觉得另有隐情。先不说这些,姐姐,我着急寻你,是想请你帮我解决掉吴成龙。”
窈娘叹了口气,道:“你想如何?”
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,跟着听见拾翠在门外说道:“小姐,有巡街的士兵进店盘查。”
窈娘轻轻按住糜芜拿着拨子的手,低声道:“你不要再弹了,这些人最是不老实,就怕他们借机上来。”
糜芜放下拨子,低声道:“留着吴成龙,早晚都是祸根,最好来个绝后计。姐姐,不如这样……”
她附在窈娘耳边,轻声说了几句话,窈娘的脸上渐渐绯红起来,嗔道:“你呀,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!”
糜芜低低笑着,道:“这样即便太太逼我嫁他,也无所谓了。”
间壁,崔恕又向前靠近一步。她说话的声音这样低,莫非是凑在耳边,轻言细语?眼前突然出现她红唇嫣然的模样,昨夜她唇上沾着的那滴酒,竟像突然在心上发酵一般,让他有了些微醺的意味。
怪道她敢那样肆无忌惮地睨着他,怪道她敢求他帮忙,原来美貌,果然是女子天生的利器——
在她手中,越发是霜刃锋锐,一刀刀尽刻在心底。
崔恕微微闭了眼睛,驱走眼前并不存在的幻象。也许不该对她太过关注,竟然乱了自己的心神。
许久,隔壁渐渐又响起她轻软的声音:“姐姐,你如今,还是一个人吗?”
窈娘轻轻叹了一口气,许久才道:“最近有些棘手的事,阿糜,你知道吗,如今霍……”
声音突然低得听不见了,又过了一阵,墙那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,她们离开了。
崔恕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后,这才推门出来,向张离道:“你去趟细竹胡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