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收拾心情,步下城楼,打算去和法道他们会合。刚刚拐到城墙拐角的阴暗处,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。我急速转身,幅度过大,一缕头发飘到脸上,其中一根更是糊到眼睛里。我在脸上扒了一圈,终于抽出那根头发,睁眼时,城墙上一个影子一瞬而过。我盯着空白的城墙,那人再未出现,城墙后的天空隐现红色,似有一场雷暴隐隐降临。
既来之,则安之。我再次转过身,身后又有什么东西掠过。我走了几步,猛然转身,仍然只捕捉到一点残影。这次我彻底停住脚步,向后靠上城墙,等了一会儿,有东西嗖地一声划破夜空,从我头顶飞过,我翻身上房,视野顿时开阔,那东西一弹一弹,竟然是一个橙黄色的网球。
我不假思索地追上去,网球在我前面轻快地蹦跳着,竟然比我跑得还快。眼看它黄色的影子没入了一栋小楼,我飞速蹿进去,一片黯淡,不见网球的影子,只见到小楼正中挂着一口大钟。原来是麟儿城的钟楼。
我又原地转了几圈,确实不见网球的影子,现在想想,也可能不是网球。网球怎能自己跳动?多半是个小橘奶猫跳来跳去,被我当成了网球。
虽然知道小橘奶猫不可能跑得比我快,但是猫总比网球合理。我走到钟楼旁边往下看,在一群平房里,三层楼就算很高,约能俯瞰全城。夜来寂寂,并无人在城中走动,大约是法道终究带着受伤的正意投靠了赵大夫。我对着夜空叹了口气,来这里遇到的病人怎么这么多。个个五痨七伤。
正一的苍白脸孔又浮现在我面前。我已有些记不清他的长相,只记得一种苍白而难过的神态。忽然想起他曾经交给我一张纸,离开正清观我便没有时间看,便伸手到怀里寻找,纸团果然混杂在一些杂物里,并没丢失。
我打开纸团,一样东西嗒的一声掉在地上。我弯腰捡起,是个白色的小绒球,像是什么东西上的装饰。我随手把小绒球揣进怀里,此刻月光暗淡,看不清纸上的字,我又摸出火折点燃,将纸靠近火折。
尽管已经习惯了“惊喜”,我仍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。施言的语气很不耐烦。
“不提醒你,你就永远找不到,是不是。钟楼,钟楼!”
从正一手里接来的纸条,竟然写着这种评语。我迅速想了一遍,正清观内有什么钟楼?随即看到身边的大黑钟。
我轻轻弹了一下钟身,发出细微沉重的声音。此时火折的火已经熄灭,钟楼内又剩下一点凄凄的月色。如果施言说的钟楼是这个钟楼,那么他一定在这里,并且在一个能够遥遥地注视我的地方。
可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。更不知道他为什么放弃忍耐,让我来钟楼。不会是让我给大家敲钟叫早吧。
我拾起角落里的敲钟棒子,用力一敲,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,和我的胸腔产生了共振,同时钟楼一亮,我虽没有特别的信仰,此刻仍不由自主地许愿:神佛在上,若是施言在这里,就快点让他来找我吧。
钟声消散,钟楼亦黯淡下去。我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明白钟楼刚才为什么会亮起来。便擎起棒子,又在钟上敲了一下。这次我留心了,在钟声响起的同时,天空也跟着明亮,像是地平线处有红雷初绽。
这很好玩,在守夜的兵士阻拦我之前,我又敲了一下,天空果然应手而亮,像一种特别的声控灯。我还想再敲,身后传来了一个有点紧张的声音。
“清光。”
我转过头,法洁道友和法道并肩而立,此时红光刚好褪去,将他们的脸淹没在黑暗中。
“你们来啦。”我说。
法道上前一步,将一只眼睛暴露在月光下,瞪着我问:“你在干什么。”
“敲钟。”我说。随即想到深夜敲钟和深夜唱K并没太大区别,这做法实在是素质堪忧,有些脸红。“哈哈,是不是把大家都吵醒了。”
黑暗中传来窸窣之声,是法洁道友轻轻摇头。
“你做得很好。”她出乎意料地说,“我走眼了,竟然没认出来。这是溯灵阵。”
我也惊了一下,溯灵阵是《清净三书》中记载的三大阵法之一,可以追溯所有六道轮回的生灵,只要步上此阵,便可看到前生后世。之前我们糊里糊涂历练的清心无上阵法也是三大阵法之一,进可做守护结界,退可做正道之光。
能选择溯灵阵地点的城市,也不会是寻常城市。难道我们随随便便选的麟儿城,竟然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大环节?
我仍然担心法洁道友什么地方弄错了,于是问:“溯灵阵?你怎么能确定这是溯灵阵?”
法道冷笑几声,说:“这种阵法,只要来个鲜血祭祀,立刻就能看出来。你去把头放在钟楼的窗子边上,让我一刀砍掉,立刻就能证明出来。”
我问他:“那为什么不把你的头放在窗子边上,让我砍掉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