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山鸡在林子中打鸣,扑凌凌地腾飞起,然后又在半空中戛然截止,掉落下去。
它中箭了。
一枝军箭深深地钉入了它的身体,取走了它的生命。
木影带着这只野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,这只野鸡犹自还有些活息。
“你知道么?鸡的头部被斩下来以后,失去头的身体,犹自还能蹦跶着挣扎许久。”
他边说,便给我做示范,用剑切下了鸡的头,鸡的身体顿时抽搐着满地喷血。
我看着他的动作,眼幕似乎也被血的颜色染红了。
“你不觉得,在一个女子面前展现这幕……太过血腥了么?”
他笑着看我一眼,似乎是在郑重地忠告我些什么。
“战场上,可没有男子女子之分,只有活人死人之分。”
“你以后将会见到的血腥之事,并不会因为你的性别,而减少半分。”
“你若承受不了,很容易就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,还不如趁早退出。”
“我能承受得了。”我注视他说。
“你确定?”他靠近过来,音量在压低,柔和的音色,引诱性地帮助我回忆起了某些非常不好的事物,“……那天夜里,我们埋伏围剿败逃的敌军,你可是胆汁都吐出来了。”
我:“……”
“……哥,咱能别提那么恶心的事么?”
他嘴角的笑意噙了丝嘲讽。
“你连最基础的死人都接受不了。”
“什么叫最基础的死人?那是场一面倒的屠杀!正常的良民见到大|屠|杀都是这种反应好不好?”
木影:“所以说,你不适合这里。”
我:“……你究竟想表达些什么?”
“纵然我不适合牵扯进去,我也已经牵扯进来了,被你们大将军强留作了军医。事到如今,大军即将开拔,你还能背着你们将军偷偷放了我不成?”
他定定地吐出了两字:“我能。”
“……”
我懵了,以为自己这几日发烧,烧出来幻听了。
这个高高瘦瘦、小麦色肤色的温暖男子,眼中的善意,一如那日初见时的无限柔和。他避开值班的军士,拉我到隐蔽的林子,塞给我一个包袱。
“这里面有银两、干粮、通关文牒,还有少许的换洗衣物。事起突然,我没来得及准备太多,但应该足够你使用了。”
“你循着这张地图,穿过这条山道,南下,过了河,就到了城镇了。到了城镇,就回归正常生活了。”
他细细指给我看。
“一直往前跑,不要回头,不要回头。”
我深深地看着他:“放跑了我,你怎么办?”
他沉思道:“我不知道。我是将军的心腹之一,他应该不至于为此杀了我。”
“应、该……”
我咀嚼着这两个文字,胸腔中有股莫名的情绪在翻涌,让人说不出话来。
这武将,是在冒着杀头的风险啊。
“原谅我的自私。”我拿过包袱,郑重地向他致了谢,“我确实对做你们的军医一点兴趣都没有。”
我只对安稳的富贵有兴趣。
我看着他,一步步地后退。
然后转身跑动起来,消失在丛林中。
“再见。”
再不相见。
*
我跑啊跑,跌倒了好几次,又迅速地爬起来。
烧刚退,虚汗淋淋。
不知跑了多远,回头看,已经望不到那道伫立的人影了,胸腔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。
我该最后叫他一声哥的。
“……”
“想让你的哥活着,就回去。”
必经之路,倏忽跳出了两条拦路虎。我惊地看着这两条埋伏已久的军大汉,下意识地拔出了匕首,与之对峙。
“王军医,别来无恙啊。”
他们开始把我往回逼。
“昨天夜里军医才刚从昏迷中苏醒,今天早晨军医就能自主跑动了,军医的身体底子挺不错的啊,都快赶上我们这些兵蛋子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然,再好的身体底子,此刻也不过是个病号。”
“军医觉得,一个病号与我们剽悍的北疆军交手,能有几分胜算?”
我抹了把额上的虚汗,有意激将道:“你们两个联起手来欺负一个弱女子,算什么英雄好汉!有本事咱们一对一地单挑!”
对方并不吃这一套。
撇撇嘴:“傻|雕才单挑,咱有脑子的都直接上群殴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槽!
“再者,这么乱的世道还敢独自在外行动的,不是蠢,就是狠。王军医,您既不蠢又十足地狠,拿‘弱女子’三字伪饰自己,您自个儿不臊得慌么??”
我被他们逼得步步后退,不得已,放下包袱,主动发起了攻击。
“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出逃的?”
军士意味深长:“姑娘以为,大将军真的完全相信副将影?”
我心底一沉。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女色惑人”,军士冷笑:“姑娘出逃这么久,不想知道副将影的下场现在如何了么?”
我心底一震,有什么轰然垮塌。
“木影被处死了?”
“他死没死,您可以自个儿回去看看呀!”
“指不定,您现在乖乖回去了,他就能活下来了呢!”
我放弃了抵抗,停止攻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