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疆演武场,数万兵卒操演中,气势震云霄,虎虎生威。
武将对武将,激烈切磋着,交锋间,兵戈碰撞,行动稳健而迅捷,惊溅起重重尘沙飞扬。
飞扬的尘沙,朦胧了秋日清晨的阳光。
丁达尔效应在此中呈现出一种宛如幻境般的迷离感。
那道灰白色的身影,是背对着我的,他以重戟压制着木影,同时也被木影吸引去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。
所以当我脱缰野狗似地冲将过去,给他后腰薄弱处,狠狠来上一脚的时候,他没有丝毫的防备。
或许他已察觉到了,想要防备。
但这种胶着的缠斗中,他根本已经抽不出身来。
只能硬生生地受了我这一踹。
“军医犯上啊!——”
大片大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,我这一脚仿佛力重千钧,让围观的文官武将魂飞魄散。
“没——人——可——以——欺——负——我——的——木——哥——哥。”
我咬牙切齿,一字一顿地对着周围环境警告道。
像野狼护崽子般,一把将木影薅(hao)扯到身后,严实地护了起来。
木影:“……”
木影在我身后,他什么表情,我没有看到。
但是这个被我狠命一踹,踹到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的大将,他是什么表情,我看到了。
“小——野——狼……”
“数月没给你按在床上修剪爪牙,你胆子重新又肥起来了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我也体会到了魂飞魄散的感觉。
没有戴青面獠牙的面具,他一般只有在出征打仗的时候才戴,以遮盖面部的阴柔,起到震慑敌军的作用。
纵然他没有戴青面獠牙,他在我心目中,就是活生生的青面獠牙。
比任何洪水猛兽都恐怖,比任何剥皮抽筋的酷刑都更折磨人。
乃至于,能够把一个心智健全的人,活生生给折磨成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症(PTSD)患者。
“小小军医,好大的胆子,竟敢犯上!”
“来人啊,拿下——”
他最剽悍精锐的亲军卫队,虎视眈眈,在卫队长一声暴喝过后,瞬间成了拉满的弓、即将激射而出的利箭。
齐刷刷地抽出兵器,蜂拥而上。
“不,不,你们都退下……”
隐忍着后腰的剧痛,面容阴柔的北疆大将扶着长戟,粗重喘息着,艰难地直起腰来。
好一会儿后,终于缓过劲来了。
摆摆手,示意虎视眈眈的亲军卫队退下。
“她乃本将的女宠,本将自行解决就好了。”
他放松面皮,对着我毛骨悚然地一笑,我整个人都僵了。
他慢慢地走来,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木在了原地,恐惧到极致,全身上下,没有一块肌肉再听从大脑的指挥了。
……不,我现在,连大脑也木成了一片懵。
木影拉着我紧急地后退,飞快地向他的大将军告罪,用尽了所有他能用上的精妙措辞,请求斯文败类宽恕我犯上的罪。
“瞧把你吓得,”没戴青面獠牙的斯文败类,斯文败类地笑道,“本将现在很高兴,本将并没有怪罪这小野狼的意思。数月未见,本将对这小野狼思念得紧。”
“本将如今,只是想带这小野狼,回中部营区的主将大帐,重新给她好好地修一修爪子而已。”
“——以解相思之情。”
“数月未见,小野狼,你思念本将了没?”他幽默地问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木了好久,身体不受控制了好久。
一直被木影扯着疾步后撤,扯得我踉跄了好几次,差点摔倒。
秋节深深,林木转黄。广袤的演武场之上,成千上万的士卒在专心致志地操练,呼声震天。他们其中不少是光着膀子的,秋日的阳光撒照着他们汗津津的上半身,反射出一种小麦色的健康黄。
这种颜色,仿佛给晨风也增了几分暖意似的。
明明入秋的晨风,如此的冰冷。
冰冷彻骨。
我看着那阴柔男子不疾不徐地逼近,神态随和,人畜无害,却宛如世间最毒的毒蛇。
他逼近我,就像在逼近一只待宰的麻木羊羔。
木影护着我后退,但他已经退无可退了,亲军们围成了一堵墙,拦住了他。
“这可如何是好……这可如何是好……”
我听到了这温暖男子快要被当权者的威压,逼崩溃的碎碎自语,碎碎叨叨。
怔怔地呆望着那毒蛇的逼近,我的脑海中忽然浮出了一段话:
“我知道这很难,但你必须得适应……在这乱世,在这肃杀的北疆,羊羔,活不久……”
这段话是谁对我说的呢?……
哦,就是这暖暖的木哥哥……
就在今个儿早上,就在半个时辰前,他才柔声细语地刚给我开导完呢……
我不认为我所需要适应的,我所需要冲破心理障碍克服的,是木哥哥所言,与其他男性接触时无法自抑的恐惧。
我想我所需要克服的,该是根本症结的毒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