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之回头看去,就见赵轩站在身后,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立在亭子的一角。
风声太大,她望着落花入神,竟没有听见赵轩的脚步声。
“谢谢。”苏之拢了拢身上的袍子,轻声道谢。
赵轩自顾自地坐下,倒了一杯冷茶,就准备喝。
苏之轻轻按住赵轩举杯的手,却是一触即放,“凉茶喝了对身体不好。赵公子要是口渴得很,就先去后院吧。”
赵轩挑眉,拿着凉茶的手却是未放,“我喝凉茶对身体不好,你在这里吹冷风就很愉快?”说完,赵轩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。
“走吧,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。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吹冷风。”
赵轩说着,就拿起亭角的油纸伞,撑开,走向亭子的外面。
苏之却没有动,愣愣地看着赵轩,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。
“愣着做什么,还不赶紧过来。”赵轩说着,一脚踏回亭子,伸出一只手。
苏之犹豫了几分,还是将手搭了上去。
赵轩握住她的小手,将她拉得与自己更加接近,油纸伞微微倾斜,为她挡去了大半的风雨。
两人靠的极近,近到苏之觉得赵轩,能够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。
等到回了院子里,苏之的裙角已经湿透。而赵轩,大半个身子都湿了。
苏之看着他湿透的半边衣裳,有些懊恼,“赵公子,你要不要去苏少爷那里换件衣裳,湿衣裳穿着对身体不好。”
“先生倒是十分关心别人的身体好不好,那怎么不知道关心一下自己呢?你的衣裳可也湿了。”赵轩说道,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苏之的裙角。
苏之微微垂首,语调低微,“我的衣裳昨日里洗了,还未干,且得等一等。”
赵轩恍然大悟,难怪刚才她不愿意和他一同离开。
“你在这里等一等,我去苏梵的院子里一趟,马上回来。”赵轩说着,就踏出了院子。
半盏茶的功夫,赵轩就拿着一件襦裙回来了,“这是叶霖的衣裳,她从未穿过,你去换上吧。”
苏之稍稍犹疑,终还是静静地接过衣裳,微微施礼,便去了屋内换衣。
苏之换好衣裳出来时,赵轩已经换了一件玄色的长袍,正坐在外间喝茶。
“赵公子,今天谢谢你了。”苏之站在桌旁,低声道谢。
赵轩抬头看了她一眼,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,叶霖的衣服对苏之而言还是有些大了。
“这是你的屋子,哪有主人站着,客人坐着的道理。”赵轩说道。
苏之抿了抿嘴唇,提起裙角坐下。
“苏之,你不觉得你把自己置于很卑微的地步吗?”赵轩轻轻抚着杯沿,说道。
苏之闻言,困惑地看了一眼赵轩。
赵轩的目光投向雨中,神色有些冷漠,说道:“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欠了苏家的?所以什么要求都不提,什么困难都不说。别人哪怕帮了你一点小忙,你都要万分感谢,生怕别人觉得你忘恩负义?”
赵轩的话有些咄咄逼人,苏之却未恼,只是温和地说道:“如果没有苏夫人和苏少爷的帮忙,我和霁儿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里风餐露宿,霁儿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个未知的。这样的恩情,我怎么不欠?”
一夜之间,家破人亡,她所能学会的,就是去感恩别人的好。
“这些是你应得的。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你大字不识,念霖可还会一见就喜欢你,苏夫人又可会留下你这个女先生?苏之,你在骨子里瞧不起自己,所以别人的恩惠,你从来都不会认为是自己应的。”
赵轩的目光从雨中收回,有些凌厉地看着苏之。
苏之微微垂首,不发一言。赵轩的责备来得突然,但是她却不能否认。
良久,赵轩轻叹一口气,说道:“刚刚看先生一个人站在亭子里,突然想起一个故人,近日里又听苏梵念叨,说先生处事太过小心翼翼,一时间就将先生和故人混为一体了,是以态度有些不好,还望先生莫怪。”
赵轩微顿,又继续说道:“你身上的这件衣裳,我已经给了叶霖银两。所以,这次,先生欠的是我,不是苏家。”
苏之微微抬头,看着赵轩认真的目光,不自觉地点了点头。
“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安,那就做些桃花糕送给我。”赵轩的面上总算带了几分笑意,说道。
桃花糕?苏之困惑不解地望着赵轩,他怎么知道桃花糕的?
赵轩摸摸自己的鼻头,轻咳一声说道:“今日叶霖不是送了一些给苏梵尝吗,我当时也在旁边,便也试吃了几块,觉得很好吃。”
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赵轩猛地站起身就想离开,却在即将踏出房门时止住了脚步。
“苏之,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,与其让你欠整个苏家,倒不如单单欠我一人。”
男子的声音飘荡在风中。
苏之看着执伞离开的赵轩,久违的温暖感又重新出现。
第二日,叶霖本来正在和苏之谈论刺绣的事,却听下人来报,说云绣纺的云娘过来了。
叶霖面露讶异,“有说过来做什么吗?”
下人答道:“说是为一位苏姑娘来量体的。”
苏姑娘,这苏府除了苏之还能有第二个苏姑娘不成?
叶霖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,便让人清了云娘进来。
叶霖见苏之一脸困惑,才想起来解释道:“这云娘啊,是邺城有名的绣娘,她做的衣裳可都是别人争着抢着要穿的。不过一般她很少会到人府上为人量体,想必清这位云娘来的人也费了不少心思。”
话语间,一位穿着海棠红襦裙的妇人走了进来,就是云娘。
“云娘,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。我可听云绣纺的人说了,云娘已经不再做衣了。”叶霖调笑地说道。
叶霖刺绣功夫好,也曾请教过云娘如何做衣裳,是以两人也算熟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