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巍离开以后,程妙就被寺里的禅师安排在了一处禅房中休息。
她带着小婵和两个孩子待在禅房里,外面由吴副将带着曹巍手下的人把守。
这里暂时是安全的,可是即便知道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地方,程妙的心也始终吊着。
或许她是在为姐夫担心,或许在为她自己的将来担心。
冥冥之中,妙娘总是觉得,事情不会那么简单。
姐夫这一趟出去,不知境况将会如何。她的心自打姐夫出门起,就开始不停地狂跳。
从清晨到下午,数个时辰过去,他还是没有回来。而静安寺在京郊,隐约可以听见城中嚣乱。
在禅房中强自克制坐了大半日,终于因为心神不宁不小心打碎茶盏之后,妙娘实在忍无可忍,干脆径自出门,走到静安寺的大门口找负责保护她的吴副将。
程妙站到静安寺门口的时候,先是抬眼往外眺望,可惜这个位置不够高,看不大清上京城中情形。她收回目光,正准备说话,可是未曾想,还没等她开口,那吴副将便先语气不善地说:
“夫人出来作甚?”
态度恶劣得有些明显,与曹巍在时对方的态度不大一样。程妙正心中惶乱,想着这吴副将大约是觉得姐夫让他留下来保护她是大材小用,这才不大高兴,以至于对她的态度也差了些。她现下担忧着京中态势,没空跟他纠缠这些小问题,便也没放在心上,只是说:
“将军还没回来,我有些担心,烦请吴副将派人出去看一看。”
谁知这吴副将的态度更差了些,目光在妙娘身上不怀善意地逡巡,语气中略显不屑:
“这不是夫人该管的事,将军的事办完自会回来,夫人回去看好了哥儿姐儿就是。”
这话分明是说妙娘不配管男人的事,她只要带好孩子就行了。这样直白的轻蔑,听得妙娘心口直拱火,不禁冷笑一声,斥道:
“吴副将好大的威严,我是请不动你。好啊,你不派人,我自己去就是。让开!”
“回去!”
“将军可没准你限制我。”
“夫人再不回去,可别怪刀剑无眼!”
“你当我怕你不成?”
“……”
许是因为姐夫迟迟不归,妙娘心中烦乱无处发泄,她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,偏生这吴副将没个好气儿。一来一回之下,程妙和吴副将两个人,一个要硬闯,一个不肯让,谁也不肯退步,闹得委实有些不好看。
亏得小婵在禅房中听见声音,慌忙赶过来,铆足了力气将程妙拉走,这个插曲才算是堪堪结束。
再一次回到禅房里,程妙心绪倒是因为这一通吵架发泄略稳住了些,此时只是垂头坐在桌前,手上一遍遍摩挲着那一枚小小的护身符。
这护身符是方才求签时,禅师解过签之后送给她的。
那时禅师解完了签看着妙娘不住地摇头叹息,像是她就要命不久矣。正在妙娘被禅师这番动作做得发懵时,禅师却从袈裟里掏出一枚护身符。郑重地交到妙娘手里。
此时,禅师那时候说的话好像又开始一遍遍在程妙耳边响起:
“施主天生极贵的命格,只不过,先苦后甘,命途多舛。须得历经万难,无惧生死,方能鸾凤归位,苦尽甘来。”
“这护身符是老衲的师父昔年所赠,老衲与施主有缘,现在就将此物赠与施主。希望危难之时,这护身符可以助施主逢凶化吉,保全性命。”
命途多舛……鸾凤归位……苦尽甘来……保全性命……
这一个一个明了的、不明了的词汇,还有。
姐夫那边到底情形如何?娘在相府安不安全?禅师说的命途多舛鸾凤归位到底是什么意思?这一场兵祸到底鹿死谁手谁王谁寇?他……还有没有命从衍庆宫出来?
种种问题困扰着、烦乱着。像是在妙娘脑海中打着圈儿,无止无休,直让妙娘觉得整个头都要炸掉似的。
天不知何时暗下去,沉沉天际,晦暗如深海潜底,幽暗不明,连点缀夜空的星子也没有。
半颗也没有。
皇城的方向亦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火光,今夜这幽幽长空,好像,注定要见证一场必定在史书之上浓墨重彩的兵祸。
今夜,对于上京城中绝大多数的人来说,都注定是长夜难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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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此刻,上京城。
一向繁盛热闹,晚来行人如织,走卒商贩络绎不绝的上京城,今夜家家户户蓬门紧闭。街上行人皆不见,打更人没了踪迹,连从前夜晚总是无端狂吠的野狗,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。
家家户户皆若寒蝉,整片街区静谧非常。
他们这里越静,就衬得宫城方向愈发喧嚣不绝。
马蹄声、喊杀声、哀嚎声……数以万计的兵刃相接产生巨大的噪声,足以远传数里。
种种声音交织,声声入耳。
听在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心里,直教人胆战心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