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出门之前,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软趴趴被扔在地上,满脸血污的郑心姮。程妙受伤的时候下着瓢泼大雨,雨水将她脸上的血色冲刷一净,可额角那道略显骇人的深深伤痕,却如何也洗不去。
没有哪个小姑娘是不爱美的。尤其是她那样,生来貌美的小姑娘。
当年相挟冶游,她发间带一朵田间的花,纵身马上,好看得天地失色。
玄衣男人袖下双拳紧攥,骨感的手背现出隐隐青筋。
一路走回去健步如飞,风风火火地推开了明宸殿的大门。
跟在他身边的小内侍分明觉出,圣上掀开帷帐的一瞬间,好像松了口气。
陆鸢灵听见动静,从榻边站起身,迎了过去,问道:
“皇兄?母妃那边怎么样?你们没起什么冲突吧?”
母妃性子强横,控制欲强又多偏疼九哥,与六哥一向不睦,这事没人比陆鸢灵更清楚。这母子俩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强硬,他们的事她也不敢过多插手,怕反而添乱。
可就这么容皇兄和母妃两个人处理,她又一直忧心真出什么事。
毕竟,皇兄就没在母妃那讨着好过。
闻言,陆景湛轻摇了摇头,似乎并不愿多说。只是走上前,看了眼躺在榻上,呼吸轻浅到像是失去呼吸一般的小姑娘。
目光钝钝停驻,久久撤不开。
“没有醒过么?”
陆鸢灵知道是问她程妙方才有没有醒,忙答道:
“没有,嫂嫂昏迷多久了?”
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,可却看到陆景湛缓缓坐到榻边,伸出手,探了探小姑娘的呼吸,然后才说:
“从昨日,一直没醒过。”
他的声音很低,几乎是气声。
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人。
“不如再请太医来看看,嫂嫂吉人天相,定会平安无虞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趁母妃还没缓过神,你先回府吧。”
陆鸢灵点点头:
“好。”
男人的声音低低,叮嘱着:
“回府以后不管是母妃的人还是永定侯府的人,都不要见,知道么?”
郑太妃和郑老侯爷将事情托付给陆鸢灵,最后却得这么一个结果,后面还不知要如何。
陆鸢灵倒是不怕,只说:
“皇兄放心,鸢灵回去就称病不出,母妃和外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。”
话音刚落下,忽地明白过来。
皇兄这样叮嘱她,想来郑心姮那事并没有善了。
她看了看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程妙,又看了眼神情冷峻的陆景湛,不无忧虑道:
“皇兄毋须记挂鸢灵,即便有事,鸢灵还有皇兄,还有九哥。只是皇兄,千万保重自己,还有……保重嫂嫂。”
“嗯。”
“回去吧。”
掀开层层帷帐,陆鸢灵走了几步,终是忍不住停下来,深吸了一口气:
“皇兄。”
“嗯?”
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过于执着过去的事,到头来,不过伤人伤己而已。”
闻言,床畔的男人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向躺在榻上无知无觉的姑娘。
执着于过去的事情,伤人伤己……么?
陆鸢灵将对方怔怔出神的模样收入眼底。她很少见到她皇兄这样的神情,在她,或者说在其他人眼里,她的皇兄永远都是手掌重权,生杀予夺,运筹帷幄的上位者。
他从来都冷漠、深沉、不可攀折。
只有在程妙面前,才会有不同的模样。
掀开最后一层帷帐走出去之前,陆鸢灵又转身说了最后一句:
“鸢灵不在乎皇兄放不放过程姑娘,鸢灵在乎的是,皇兄放不放过自己。”
殿中重归安宁,又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。
没有人听见素来冷峻的男人呢喃低语——
“他们都觉得我该放下,你觉得呢……”
-
与此同时。
上京城,定远将军府。
分明是盛夏,从前兴盛的将军府,如今门庭冷落,一如深秋时节。
“吁——”
一身威武之气的男人在将军府门口勒马,翻身而下。
曹巍刚进定远将军府的大门,就有小厮忙不迭跑上来传话:
“将军,不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