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侯府,祝银屏没能直接去看母亲,而是先被?带到了正堂。
外面日光刺眼,踏进房里,有一瞬间的目盲。伯父祝元和?和?伯母庄夫人高坐堂上,深重的阴影下,神色难辨。
祝银屏身上倏然一凉,稳了稳,端端正正地跪拜了下去。
“伯父,伯母。”
“唉——”回应她的是庄氏一声长叹。
“三姑娘。”伯父终于开口,声音不大,却有不可动摇的意志。
“我今天?就会动身回海宁老家,杭州那边给?,已经派人接敏行去了。”
祝银屏第一个?反应是母亲伤重,要接敏行回来探视,愣了一下,才理解了伯父话里的意思,伯父这?是要正式在乡老面前过?继敏行了。
还好?伯父没有放弃敏行,祝银屏不知能说什么,把头低得更深了。
“早该这?样做……”祝元和?自言自语,“要不是当初心软,怎么会……唉,元晖的脸,我的脸,祖宗的脸,都叫那蠢妇给?丢尽了!”
说到后面,他愤怒不能自已,在桌上狠狠砸了一拳。
“侯爷……现在说这?些也没用了,后面车马都已经备好?,三姑娘也见了,侯爷不如早点出发吧。”庄夫人低声劝道?。
祝元和?重重地“唔”了一声。
随后他起身,步子踏在地板上,发出沉重的闷响。他走到祝银屏身边,停了一下。
祝银屏稍抬起脸:“伯父……”
伯父眉头紧锁,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要说什么,但终究没说出来,而是转身离去了。
“家门不幸,家门不幸啊……”
伯父的叹息,在身后传来。
“叫你来就是说这?事,你伯父觉得应该当面告诉你。本还想等她转变心思……唉,现在是不得不做了。”
发生了这?事,庄夫人也再挤不出一个?笑?脸来,她转向柳儿,疲惫地吩咐:“柳儿,先带三小姐去看看她娘,之后领到我房里,我还有话说。”
**
还没进刘氏的院子,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痛苦的□□,低回哀怨,似是野兽濒死前的悲鸣。
“小姐……”
对这?场变故,翠儿无能为力,只能握紧了祝银屏的手。
可她的手也是一样的冰冷,祝银屏摇了摇头:“你和?柳儿在院子里等我。”问母亲的话,她不想被?其他人听到。
话虽如此,可走到房门前,却有些缺少勇气,手放在门环上,迟迟不敢开门。
柳儿在一旁瞧得真切,叹了一声,替祝银屏问廊下煎药的丫鬟:“二?夫人的伤,郎中是怎么说的?”
那丫鬟听了半天?哀嚎,心里也不大耐烦,手中蒲扇不停,努努嘴答道?:“回姐姐的话,郎中说性命不要紧。就是那张脸,好?几处被?簪子扎得极深,下巴还让咬掉一块肉,回不去了。里面那位,一听这?话就不行了,一直嚎……”
祝银屏摇摇欲坠,扶着翠儿才站稳。
柳儿瞪了那丫鬟一眼,犹豫道?:“三小姐,要不还是奴婢陪您进去吧?”
祝银屏摇了摇头,说不用。
她甩开翠儿的手,推开了刘氏房门。
房内昏昏沉沉,充斥着草药的苦香,仔细去嗅,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。
祝银屏来到刘氏床前。
刘氏犹自□□不已,她的整张脸都被?包扎起来,只在眼睛、鼻孔和?嘴巴处留了空隙,祝银屏看到她右侧嘴角结上了好?大一块赤黑的痂,而下巴上包扎的白布已经被?渗出的血染成殷红。
这?是她最最美貌娇柔的母亲吗?祝银屏觉得这?简直像一场荒谬的噩梦。
刘氏的眼睛睁着,见到女儿进来,空洞地眨了两下。
祝银屏强行忍住眼泪,在床边坐下:“娘,我来看你了。你,还疼吗?”
刘氏像没听到,嘴里一直发出“哼——啊——”的叫声。
祝银屏几乎就要心软,可她必须得到一个?答案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做这?样的事?”
刘氏嘴唇抖了抖,却还是没说话。
刘氏的沉默让祝银屏再也忍耐不住,她带着怨愤质问道?:“你知不知道?,你连累了多少人?城里都传遍了,我,我,哪个?有头有脸的人家还会娶我?别?说我,就连南安侯府的名声都被?拖累了,幸亏姐姐们嫁得早,不然……你究竟在想什么呀?我早告诉你了,庆王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?东西,你,你怎么不听我的话?!难不成,你还以为庆王会娶你做王妃么?!”
刘氏喘气声粗重,被?子上下起伏得厉害,可她还是直直盯着床顶,不理女儿。
“娘……”祝银屏终于吼叫出来,“别?整日做虚无缥缈的梦了。算我求你,求你替我和?敏行考虑考虑吧!敏行连爹的面都没见过?,他就只有你啊!”
“敏行……”
提起儿子,刘氏眼中有了一丝波动,她抽泣,声音吚吚哑哑。
“敏行,敏行,她说,她说……嫁到王府,敏行就不再是没爹的孩子,别?人不敢像现在这?样欺负我们……”
“把我的儿子还我……”
“为什么要抢我的儿子……”
从刘氏破碎的话语中,祝银屏拼凑出了匪夷所思的真相。
“……娘,你竟然想让庆王帮你抢敏行?舒凤瑶说的,她说什么你就信了?!”
一行泪从刘氏眼角滑落,她终于稍侧过?身,看向祝银屏,可那眼神里没有慈爱,只有控诉。
“你不帮我!我自己的女儿不帮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