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暴雨,江水冲了堤坝,沿岸的村落都遭了殃,活下来的人流离失所,寻不到安顿地方的就北上逃难,死了的人深埋在江底,化为尘土,或是?滋生妖邪。
从?长安到武昌的官道之上,不时都可?以见到衣衫褴褛的难民?,到了武昌城外,就更是?多了。
靠着路边的官驿成了临时安置的义庄,今日放饭的官差来晚了些,刚放下几桶馒头,边上的人便都蜂拥而上。
一个小丫头被人群挤到了边上,她以为自??马上要?磕到地上,却被人提着领子?拉起身来。
她回头看去,只见头顶上是?一把油纸伞,把阴沉的天空遮住,而伞下的男子?白?衣飘飘,清隽儒雅,一笑?一起来,如沐春风。
小丫头还不是?会欣赏男子?美貌的年纪,只愣愣地看着他,完全忘了该说什么。
“给你。”凌霄看了眼那边挤成一团的人群,无?奈从?自??口袋里掏出一把松子?,递给了小丫头。
小丫头一见是?能吃的,也不管再看这美男子?,只顾着一把塞进嘴中,待她吃完再抬头时,便见白?衣郎君已经走远,她想也没想,拔腿就跟了上去。
“跟着我做什么?”凌霄回头看了一眼,瞧见那小丫头可?怜巴巴的眼神,不知为何想起自??两?个截然不同的师妹。
这两?个师妹,一个鬼心眼多,一个是?座冰山,从?小到大,都极是?有主见,从?曾这样跟着他跑过。
小丫头想了想,讷讷道:“你的松子?从?哪里摘的?我也想去摘。”
凌霄指了指路旁的树,意思是?从?树上而来。
“你爬上去摘的?”小丫头仰头看了眼高耸的大树,不可?思议地问。
凌霄轻笑?一声,转了转手中的伞,说道:“它上去摘的。”
小丫头垫脚去看,恰好凌霄倾斜伞面,便能瞧见上面画满了五颜六色的诡异图案,还有一条绿油油的巨蟒,栩栩如生,仿佛就要?脱伞而出。
“这蛇上去摘的?”小丫头完全没有被巨蟒吓到,反倒惊奇地问。
凌霄微笑?着点了点头。
“你会御蛇?”小丫头满脸好奇地问。
而这一回凌霄却没有回答,他再把伞举正,继续往武昌城的城门?走去。
小丫头心想,难道他是?神仙,神仙才会让所有的动物都听他的话!
她心中满是?崇敬,不知不觉就跟着凌霄走进了武昌城。
城里仿佛与外头是?两?个世界,热热闹闹的,人挤着人,为了不跟丢凌霄,她只能在人群中钻来钻去,迈着小步子?跑着。
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,像是?把整个武昌城所有的街道都走遍了一般,凌霄才在一个转角停下了脚步。
“呀!”小丫头猝不及防,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。
“我要?去办点正事,你莫要?跟着了。”凌霄扭头对她说道,但那笑?容看起来,却一点儿也无?拒绝之意。
小丫头点了点头,便呆呆地站在原地,一动也不动。
她看见凌霄走到了一间高门?大宅前,与守门?的仆人攀谈了几句,没多久就被人接了进去。
而天色渐暗,小丫头也没地方去,出城的路她有些忘记了,想了半天,仍旧不知所措地等着,心里期望凌霄能够快些出来。
好在快要?宵禁之前,终于见到那白?衣飘飘的身影走了出来。
小丫头刚想在跟他打招呼,可?又想起他不想要?自??跟着,便缩回墙角,等到凌霄离开了些距离,才远远跟了上去。
这一回,凌霄要?出城,却不是?来时的那个门?。
小丫头犹豫了一番,她已经晕晕绕绕,根本不知自??身在何处,现?下只觉得必须跟着神仙,才能求求一他,救救自??的父母和村子?。
她已经走得精疲力尽,本就光着的脚丫已经磨出了水泡,而凌霄却还未停下。
再往前去,就是?滚滚大江,小丫头自水灾后就惧怕这浪涛声,不敢再跟着,眼巴巴地看着凌霄上了一座矮山,而山上是?一座黑漆漆的高塔。
她忽然想到,神仙是?不是?要?登高楼做法?,让大水褪去?便兴致勃勃地席地而坐在路边,等着看法?术。
等啊等啊,等到她快要?睡着之时,忽然见到楼顶绿光一闪,一条巨大的蟒蛇攀在楼身之上爬行,吐着鲜红的蛇信子?,摇头摆尾。
“神仙做法?了!”小丫头高兴地飞奔而去,可?她登上台阶跑到楼底下时,却被什东西绊倒在地。
她慌忙爬起身回头去看,一根若有若无?的细丝缠绕在她腿上,伸手去拨,却又黏在了手臂,怎么甩也甩不开。
这是?蜘蛛丝?
小丫头心中惊讶,怎么会有这么粗的蜘蛛丝,那该是?只多大的蜘蛛才能吐出来。
她只惊讶了一瞬便抛在脑后,连忙起身想再去看仙人做法?,可?当她转过身时,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便出现?在她眼前。
蜘蛛的八条长腿伸展在空中,原来黄鹤楼的边上早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丝,那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看,仿佛下一瞬间就要?将这闯入的猎物吞吃入腹。
小丫头被吓得愣在当场,但却不敢大叫,生怕自??打扰了神仙做法?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蜘蛛一点一点朝自??爬来。
她没先到的是?,黄鹤楼顶的绿色大蟒忽然凌空而下,死死缠绕在蜘蛛身上,再张开蛇嘴要?将它一口吞下。
这番可?怖场景,她却没有闭上眼睛,而是?看着蜘蛛被咬断了四条腿,蟒蛇身上也被扎出了好几个大窟窿,腥臭的气?息弥漫在空中,呛得人喘不过气?。
她脑海中忽然想起,娘亲曾说过,山野精怪便是?如此,互相缠斗吞食,或许他并不是?神仙,而是?妖怪?
可?妖怪吃人,他却在保护她,那他是?个好妖怪?
蜘蛛精很?快奄奄一息,它妖气?不稳,弥留之际显出了人身,若是?有城中的将士在此,定会认出这人就是?军马司的副统领,也是?武昌太守岑钰的心腹。
蟒蛇不给它喘息的机会,正要?将人身吞下,谁知周身一凛,缩成绿光退回了伞中。
紧接着便是?“砰”的一声,凌霄重重地从?楼顶摔下,恰好砸在小丫头的身边。
“神仙!”即便方才觉得凌霄是?妖怪,但小丫头还是?这么喊道。
她还来不及上前去查看,又从?天而降一个清瘦男子?,他的瞳孔眯成两?条细缝,捂着自??的手臂道:“一个孤魂野鬼,也值得你分神?”
凌霄面色苍白?,白?衣已渗出血迹,目露寒光,嘴角却还挂着嘲讽的笑?容。
他嗤笑?一声:“不过是?只江中小鳄,心气?倒是?高傲。”
鳄鱼妖修炼多年,吞了岑钰,再顶替了他做武昌太守,城府颇深,丝毫不在意凌霄的嘲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