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的面目俊朗,身材高大,墨绿薄毛衫黑色裤子?的休闲打扮,双手收在口袋里,样子内敛沉稳。
旁边的女孩子?将将到他肩头,怀里抱着个男娃,披肩长发,眼睛又大又明亮,一打眼就感觉是个古灵精怪很有灵气的姑娘。
顾津辨认几秒,忽地笑开:“秦烈哥。”
秦烈笑笑,领着那姑娘走进来:“听说你回来了,过?来看看?。”
顾津摘下手套迎上去:“前?几天还听秦灿姐说起你呢,说你现在住洪阳。”她不自觉又看?旁边那姑娘。
姑娘俏皮地眨眨眼,笑着自报家门:“我叫徐途。”手指后翻着指指旁边:“他媳妇儿。”
秦烈垂眸,手掌很自然就按在她头顶上,舔了下嘴唇没说话?。
顾津赶紧叫人:“嫂子?好。”又把苏颖拉过?来:“这是我嫂子?。”
苏颖凑过?去看她怀中的男娃:“长得真可爱,多大了?”
徐途说:“一岁多。”
“我儿子得叫他小哥哥,在那边玩儿呢,去看看?吗?”
“好呀。”
秦烈把人先拦住,皱眉说,“好好抱着,托住腿,一会儿掉下去了。”
徐途偷偷撇了撇嘴,胳膊往上颠一下,和苏颖朝院子角落走。
顾津搬来椅子?给秦烈坐。
很多年前,他就是村里的标杆人物,是家长口中的“别人家孩子?”,他功课好,心态成熟,处事方式规矩稳妥,比顾维大了六七岁。
那会儿几个半大小子?到处闯祸,村里没人治得了,却唯独怕秦烈。
秦烈话?不多,问她:“打算长住?”
顾津印象中还存留他教训人的画面,多少有些拘谨:“没想那么远,暂时先住着吧。”
他点点头,手臂在胸前交叉抱着,半晌才道:“听说了。”
知道他的意思,顾津抿住唇。
秦烈没细问,只说:“你阿夫哥和伟哥还住这儿,都是看着你长大的,甭客气,有事尽管开口。你秦灿姐大部分时间也在,可以找她说说话?。”
顾津鼻腔发?酸,应了声,赶紧低下头。
隔了会儿:“要打桌子??”
“瞎鼓捣呢。”
“你这板子裁歪了。”
顾津:“.…..”
两人没坐多久就起身离开。
顾津把他们送到大门口,没走几步,就见秦烈接过孩子,两人说着什么,那姑娘忽然踮脚拉下他的脖子?,凑上去亲了口。
秦烈顺势揽住她的腰,弓着身子回吻。
秦烈给顾津的印象过?于刻板严肃,没想到私底下也会柔情蜜意,这样主动。
顾津一阵恍惚,大脑已经空白了很久,刻意抹去的男人样子毫无预兆浮现出来,胸口被什么狠狠揪紧了。
她不敢再看?,抿住嘴,扭头逃回院子里。
转天,阿夫和伟哥竟上门帮忙打桌椅。
又过?两天,地面铺好了,遮阳棚架上了,防腐木也给寻了来。
后院种植的蔬菜是邻居崔大娘帮忙,她儿子儿媳在城里,孙子?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面,所以特别喜欢小可乐,抱着就不愿撒手。
这里越来越有家的气息,邻里和睦,互相照应,对她和苏颖非常好。
一转眼夏天过去,苏颖琢磨着去镇上开个店。
顾津正洗西红柿,转头看?她:“开什么店?”
苏颖想了想:“服装店吧,总不能坐吃山空,得给小可乐多存点儿钱。”
顾津沉默一瞬,把洗好的西红柿递给她:“你……真不打算走了?”
“要走你走。”苏颖白她一眼,咬了口西红柿,汁水顺嘴角流下来,她掏出块帕子?擦了擦:“我走你准备自己留在这儿?”
顾津甩干手上的水,坐在小凳上,抬头看?看?天。
这里水秀山青,空气纯净。
人很简单,不用绞尽脑汁去想怎样打交道。
逗逗小可乐,弄弄菜地,可以一整天不看?时间,自给自足,过?得轻松随意,心也静。
她说:“我本来就不喜欢大城市。”
苏颖几口吃掉西红柿:“真巧,我也不喜欢。”她手指绕着帕子?:“等?小可乐再大点儿,咱俩就去镇上开个服装店,好不好?”她拿肩膀撞撞她。
顾津瞥过去:“哪儿来的本钱?”
“先管小可乐借呗,给他写个欠条,赚了再还。”
顾津努努嘴,“你怎么就知道不会赔。”
“乌鸦嘴吧你,本姑娘脑袋还是很灵活的,肯定没问题。”苏颖朝她眨眼睛。
顾津“嘁”了声,忽然注意到苏颖手上捏的帕子?。
她整个人僵住几秒,一把拽下来,慢慢展开,洋红色带暗纹的纯棉料子?,压着花边,角落里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“津”字。
当初在高塔村她随便绣着玩儿的,本来打算给李道,可一想这颜色他肯定嫌弃太过女性化,何况现在用帕子?的人也少,更别说他了,所以就一直没有送出去。
很久远的事情了,以为早已忘记,看?到旧物,原来记忆还是那样清晰。
苏颖看?她表情不太对,小声问:“这……不能用啊?”
顾津回过?神?。
苏颖说:“我看?料子?挺软的,就给小可乐擦口水来着。”她试探着问:“很重要?”
顾津深深呼吸了下,把帕子?还给她,笑着说,“没有啊,不重要,当然能用。”
转年四月,顾津去了趟绵州。
灾后三年重建,绵州城已经基本恢复原来的面貌。
那套房子坐落在开发?区附近,离市中心有些远,但?环境很好,周围配套设施也齐全。
她找过去费不少功夫,虽然当志愿者时曾来过,但?地震使整个城市遭遇重创,废墟遍地,满目疮痍,根本辨别不清方向。
顾津忽然想起那个老伯。
她记得当时甚至没有看?见他的样子,因为他整个人被水泥板压在下面,裸露的钢筋刺穿他身体,只露一只沾满血污的手,在地面上缓慢抓挠。
就是这个细小动作引起顾津的注意,她赶紧叫人过?来救援。
顾津跪爬在地上,握住老伯的手,告诉他一定要挺住,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。
水泥板上还横着房梁和墙体等?重物,老伯靠巴掌大小的缝隙呼吸,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,用所有力气握紧顾津的手,恳求她帮忙转达一句话。
顾津记得第二天绵州下着大暴雨,她始终惦记老伯的嘱托,去昨天那地方看了好几次。
她看见有个男人跪在废墟上,大雨下是他撕心裂肺的怒吼声。
她对他没有太深刻的印象,因为在当时环境下,像他这种?状态的人实在太多了。
旁边残墙摇摇欲坠,忽然倒塌将他砸翻在地。
顾津赶紧跑过?去,男人终于冷静下来,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脸上,周围地面被搅得浓烟滚滚,雾障一样蒙在眼前,看?什么都不真切。
顾津先检查他是否受伤,虽然觉得几率很小,还是试探着问他认不认识李老伯。
男人眼神忽然动了下,略垂眸,直直看向她。
顾津脱下外套遮在他头顶上,轻声开口:“如果是,我帮他转达一句话,如果不是,也当你亲人有话?留给你吧。”
男人猛地抓住她胳膊。
顾津吃痛,但?没挣脱:“他说他都知道。他说小时候教你写‘堂堂正正’这四个字,希望你现在还会写。”
顾津无法体会他的感受,却在准备起身时,被他猛地箍进怀中。
她清楚这并不是冒犯,也不吝惜给他一个善意的拥抱。
她趴在他的身上,缓慢地拍着他手臂,轻声安慰:“没事了,没事了,一切都会过?去的。”
那时候,顾津当然也不知道,这几个字的威力有多大。
……
顾津在绵州待了几天,把房子租出去。
对方是来城里打工的小两口,人很朴实,问她可不可以少交些押金,之后按月付钱。
顾津痛快答应,给了个地址,让他们直接把钱寄去李道服刑的监狱。
作者有话要说:下一更,周三上午十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