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雨如注,淅淅沥沥地从亭子的青瓦槽中滚滚而下,最?后流进?了一望无际的碧泽湖里,荡起无数圈涟漪。湖里的残荷被大雨打地抬不起头来,垂头丧气地在风雨中摇摆,远处的湖面压着?一层白蒙蒙的雾气。
亭子里,并肩而立着?两名男子。
一名白衣束发,英俊又不失儒雅。
另一名青衣披发,面似琉璃,清冷高洁,但?脸白唇淡,似带着?明显的病态之色。
“阿棠,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褚穆勋扭头看着?褚晏。
褚晏望着?分不清天际与湖水的交界处,十分平静地道:“我说,我要造反。”
褚穆勋剑眉紧蹙了起来,半晌后,他抬手搭在褚晏的肩膀上:“……你,可想好了?”
褚晏偏头看他,枯井般的眸底里是无尽地绝望:“大哥,我再也不想独自一人在地狱里仰望她,我要亲手斩掉她所有的羽翼,然后拉着?她……共赴地狱。”
褚穆勋看着?褚晏沉默了,眼里满是心疼。
褚晏嘴角勾起一抹自嘲,转头垂眸看着?湖面上交织在一起的凌乱涟漪。
褚穆勋提醒道:“你要知道,我们褚家军与太/祖曾有过约定,无诏终生不得离开所?镇守的边境,否则,将视为造反。”
褚晏淡然道:“你放心,我这次不会动用褚家军。”
“不。”褚穆勋放在褚晏肩头的手微微用力。
褚晏再次扭头看向褚穆勋。
褚穆勋眼里闪动着坚定,道:“我要说的是,无论上刀山,下火海,大哥陪你就是!”
“大哥……”
“你为褚家牺牲的太多了,我早想端了昏君的老巢救你出来,如今我们既然要造反,就需找个正当的理由出师,还得寻个宋家的人,替我们把这江山端稳。”
“宋家的人?”褚晏蹙眉,“不是都被绣衣司赶尽杀绝了?”
褚穆勋松开手,负于身后,扬起下颌眺望远处的水雾,道:“我有个义弟,他是戾太子流落在民间的遗腹子,因此才躲过了绣衣司的追杀。他曾找过我,表露过想要讨伐昏君解万民于水火的意思……”
……
血染的公主府,到处都是哀嚎与杀戮。
褚晏一尘不染的云纹锦靴踩在蕙兰身下的血泊里,波动的血纹里倒映着?宋茹甄惊恐扭曲的面容,他提着?滴血的冷剑,一步一步地朝宋茹甄走去。
宋茹甄跌跌撞撞地往后退:“褚晏,你想做什么?”
褚晏握紧住剑柄,盯着面色发白的宋茹甄冷笑:“我想做什么,公主难道还看不出来吗?”
“你果然造反了。”说话间,宋茹甄飞快地向门外瞄了一眼。
她的瑶光殿里安静如斯,然而一墙之隔的外院却交织着?惨烈的尖叫与呼救。
看来,不止她府上的下人,清客们,连她的府兵们应该也已经被杀光了,没人能来救她了。
褚晏逼近:“这不正是你和那个昏君一直想要的结果?”
宋茹甄一路后退,直到退到床边,无路可退,跌坐在了床上。
她知道,褚晏恨她,今日他带兵闯了公主府,她定然是难逃一死了,便闭上眼睛,咬牙道:“我输了,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”
清冷的梅香混着淡淡的血气逼近,冰凉的手指忽地掐住她的下巴,用力抬了起来。
宋茹甄被迫睁开?眼睛,正好撞进?了褚晏那双凉薄幽深的凤眸里。
褚晏的凤眸底流淌着?一股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,眼尾染着?堕仙般的殷红,似笑非笑地对她说:“你放心,我不会杀了你,我会让你亲眼看着?,我是怎样一点一点地斩断你的羽翼,”他一边说,指尖一边轻轻地摩挲着她白皙的下巴尖,肌肤所触之处,带给宋茹甄的皆是死亡一般的战栗,“让你变成同我一样的废人,我还会将你囚禁在身边一辈子,然后……慢慢地和我这个废人,一起下地狱,可好?”
宋茹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,连嗓音也跟着?抖地地不成调子:“褚晏你这个疯子!”
“疯子?”褚晏勾唇,凤目里的水光寸寸成冰,他慢慢俯下身,冷峻的脸庞压迫性地逼向宋茹甄,“难道不是你逼我变成这幅鬼样子?”
宋茹甄一边后仰躲避,一边解释:“无论你信不信,那日给你下寻欢散的人不是真的我,我是恨你玩弄我,但?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变成废人,也从来没想过真的逼死你。”
褚晏一愣,动作顿住,眸底的冰封似有消融之势。
“褚晏,”宋茹甄见状,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回旋之地,忙带着一丝喜色乖乖认错道,“对不起,当?初是我的错,我不该逼你尚公主,不该几次三番地折辱你,这些都是我的错,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,但?这一切跟阿时无关……”
死到临头了,她心里想的竟然还是保那个昏君!
“宋茹甄,”褚晏忽然冷声打断她,“现在说这些,你认为还有用吗?”
宋茹甄一怔,紧接着?,眼里的光,渐渐熄灭了。
没用,没用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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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势渐大,砸在血流成河的金銮殿露台上,溅起一朵朵的殷红色水花。
褚晏静静地注视着?趴在露台上的单薄又狼狈的倩影,薄唇抿地紧紧地,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放,放了握,直到看见宋茹甄幽幽转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