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慧震惊之下抬头,鼻尖却差点挨到帝君的鼻尖,被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熏得一下子愣住了,随即满脸通红地后退几步,跪了下来:“帝君恕罪!”
扶桑帝君也有点愣住了,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,想将姚慧扶起来。
姚慧跪着伏地一叩首:“帝君容秉,仙族的所有秘术,慧都无权外泄,帝君还是向族长讨教吧。”她本来想着若不是什么难事,必不会让帝君为难,却没想到帝君居然想学族中禁术,这让她震惊之余又只能果断拒绝。
先不论父亲是如何以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告诉她禁术之所以为禁术,都是因为反噬几率极大,十之有九动用禁术的前辈不仅害了自己,还引发了其他灾难,再三警告姚慧绝对不许再动用族内任何禁术。
单论帝君如果习得禁术之后动用,如果没有成功,不管是对帝君自己造成了损伤还是带来了其他灾难,都得搭上仙族阖族的前程,即使是一族公主,她又有什么资格让全族为自己的错误买单,所以姚慧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帝君的请求。
扶桑帝君扶她不起,就半蹲在姚慧的身旁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:“你们仙族还真净是些大顽固小顽固,姚蒴告诉我施展此术一旦失败反噬极大甚至祸及天地,想必他也是这样告诉你的。”
姚慧没想到帝君已经问过父亲了,还是回答道:“正是,族中许多前辈的下场都可佐证,族长所言不虚。”
扶桑帝君伸手握住姚慧的下巴,令她抬起头来,数万年大帝的威严此刻尽在眸中,姚慧不敢直视一下子变得陌生又严正的帝君神情,尽力垂着视线,眼观鼻,只听帝君轻柔地问:“若我偏要学呢?把你这个小宝贝关起来,你那个爱你甚深的父亲总不能不答应吧?”
姚慧难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,只能迂回地问道:“慧不知帝君要以此术救谁,愿请族中长老诊治,也许会有其他办法……”
“姚静长老已经来看过了,直摇头。”扶桑帝君皱起眉头,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:“说来你也知道是谁,但应该没见过——苍侯,我师弟。”
原来是昏迷不醒的苍侯神君,难怪,原来如此,以帝君之能,想必什么法子都试尽了,苍侯神君却还是未能醒来,恐怕真的是别无他法。
姚慧脑筋急转,试探性地道:“那,巫族呢?巫族不是有医术典籍在世吗?巫族擅医,翻阅他们的医术典籍或可……”
书架子上那本《巫医》飞奔过来,帝君抓在手里,将书名亮在姚慧眼前:“公主说的是这个吗?作为战利品在我这里躺了好久,我都快翻烂了,也没看到能救我师弟的法子。”
姚慧这下真的是绝望了,怎么也没想到摊上这种事情,但是她从不轻易言弃,最后挣扎了一次:“请帝君带慧看看苍侯神君的伤势吧,除了教出禁术,慧愿竭尽所能,毕竟神君论起来是慧的师祖。”
扶桑帝君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,终于还是松开了姚慧的下巴,站起身:“公主随我来吧。”
姚慧揉了揉下巴,爬起来跟在后面。
扶桑帝君托着一盏烛台,带着姚慧七拐八拐,在这个迷宫似的麇影台里一路向下深入,在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之后,渐渐越来越冷了,姚慧正为这种阴冷略感不适的时候,帝君在前方停了下来,微弱的烛光映在两扇高高的、紧紧合拢着的、隐约可见各类异兽浮雕的红色大门上,姚慧还未认清所有异兽的模样,帝君已伸出手轻轻将门推开。
柔和的光透了出来,潺潺的流水声响起,门内是一方自成一片的天地,嶙峋怪石成林,层峦叠嶂,绿草如茵,各类树木郁郁葱葱,高矮不一的花卉竞相开放,仰头可见日月同辉。
姚慧踩在松软的草地上,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,暗自疑惑太阳和月亮为什么同时照在空中,她细看之下,才发现那竟是两颗和日光月光光辉相似的巨大夜明珠,不禁感叹帝君真是财力雄厚。
扶桑帝君穿过两处怪石间狭窄的小路,到达一处瀑布,将烛台随手放在一块低矮且四周没有水的巨石上,耐心地等着公主跟上来。
姚慧快步追了上来,左顾右盼,目光最后定在不远处一面小瀑布跌入的水潭上,水潭上有一块杂色大石,大石上生有幼小葳蕤的草木,草木上托着一名一身玄衣的男子,瀑布的水源源不断地冲刷着这名男子周身,再从草木缝隙中流入潭里,这名男子却一点都没动弹。
“这是昆仑天池涤荡浊气的圣水,太华借给我的,用来梳理师弟体内紊乱的五行之气。”扶桑帝君边说边走到水潭边坐下来,密集的水珠飞溅到他身上,打湿了他的赭红色外袍,打湿的地方都变成了黑色。
姚慧觉得帝君看着苍侯神君的眼神平静中却哀伤,虽然貌似也很克制了,但是那股哀伤太沉重了,还是透过眼角眉梢露出了端倪,她突然明白,也许帝君无心让她查看苍侯神君的伤势,只是想带她来看看他,静静地坐一会儿而已。
长得好看确实很有优势,不管帝君这副哀伤的样子有几分是为了博取同情,姚慧承认自己是被深深地打动了,她觉得自己这么容易因为美色动摇,多半是因为出生到现在大半时间都是呆在族里,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缘故。
“只要公主愿意把秘术教给我,不管公主以后想要什么,我必倾尽所有让公主如愿。”扶桑帝君说完之后就转过脸静静地看着姚慧,头发和衣裳都湿漉漉的,一副用落魄来形容不太恰当,但是确实跟任何轻快愉悦都搭不上边的样子。
姚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淡淡一笑,道:“怕是不能够呢,帝君若真的动用禁术,即使侥幸成功只怕也要搭上自己一条命,慧届时又找谁兑现承诺呢?更何况再次动用族中禁术何等干系重大,慧怎可因一己私欲和帝君做下交易。”
扶桑帝君失笑,叹道:“又是个不吃敬酒的。”他站起身,背着手朝姚慧走过来,打量着这位公主故作镇定的模样,柔声道:“徒子徒孙的,我其实并不在意,妖族谁要和谁在一起,从不拘泥辈分。这样罢,听说老姚一怒之下把不太懂事的原定女婿退了,想必公主对这个中洲小阁主也不甚满意,我思来想去,公主确实什么都不缺,唯独缺个举世无双的夫婿,如果公主愿意分享秘术让我救活师弟,我死了不打紧,把他许配给你做夫君,如何?”
相当不如何!什么又叫你死了不打紧!姚慧垂下眸子,咬了咬后槽牙,轻声一笑道:“帝君为慧考虑得周到,慧铭感五内,却不知帝君为何唯独漏了神君自己的意愿?”
扶桑帝君闻言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我做媒,他不会拒绝,公主品貌俱佳,愿意屈尊嫁给他,他又有什么可委屈的,再说意愿不意愿也得他醒着才能问。”
姚慧眼神里写满不敢苟同,语气仍然恭恭敬敬:“大可不必,婚姻大事还须父母斟酌,慧先看看神君伤势。”
扶桑帝君不置可否地一挑眉,背着手走到一边,仰首望向瀑布,神情平淡温和,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。
水潭上静卧的苍侯神君,在水流草木遮盖下看不清面容,姚慧凝眸思索片刻,缓步行至水潭边,抬高右手五指并拢往右轻轻一拂,随着她宽大的浅黄纱袖滑落臂弯,这面瀑布的水流自动往水潭另一侧辗转,不再居中直下,而是屈居右侧汇入潭中,苍侯神君的全貌也由此呈现出来。
扶桑帝君静静地看着姚慧拂开瀑布,提着裙摆,隐隐露出一双小巧的白色布锦鞋,在潭水上如履平底,一步一道涟漪,公主浅黄色的纱裙轻薄却不轻佻,裙子的样式是典型的仙族风格,宽宽的袖子、宽宽的裙摆、宽宽的腰带,保守端庄,娇而不妖,长长的辫子简约俏皮,高石深潭,清丽背影,扶桑帝君由衷觉得此情此景实在赏心悦目,仙族秘术能给这位公主的优雅从容、仪态万方,是妩媚凌厉的妖族女子远不能及的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