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越川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,倚在橱柜前。
冥王见了他,先是绕着他左看右看,确认和自己那亲弟弟一模一样,才欣慰地笑道:“小孟章,怎么这么乖。”
说着还凑上前,抱住了他,脑袋搁在他肩上,轻轻哼着儿歌。
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的确有些诡异,一旁的林犀脸上瞬间扭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迟玉急得上去一把拉开冥王,劝解她:“这不是孟章神君,是个凡人,除了样貌一模一样,脾性根本不同,冥王姐姐你看开些吧。”
其实冥王何曾不懂呢?
她撂开手,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李越川,缓缓道:“你们哪里知道,孟章从前有多招人喜欢。小时候,奶里奶气地跟着我,生怕我去哪里游历不带他。长大了性情温和,不管是高阶神佛,还是低阶小仙,他都以礼相待。我们姊妹间更是亲厚,有一回,骊山老母送了他一瓶九香玉露,他把那瓶子揣在胸前渥着,巴巴跑到北海送给我,说怕北海天寒把玉露冻坏了……”
说着说着,冥王竟流下了眼泪,那眼泪瞬间凝结成冰晶,落在理石地砖上,声音清脆作响。
忆往昔,做姐姐的止不住伤感,继续哀叹道:“谁知如今他本事越来越大,性子也越来越古怪。众仙都羡慕我阿爹阿娘,说女儿做了冥王,儿子要继任天君,何等荣耀……可我宁愿像从前一样,做个低阶神仙,心有所爱,一家和和睦睦的。”
听着冥王的肺腑之言,连林犀个放浪形骸的家伙都颇为触动。她听说,冥王还是个少女时,就曾有过一段情缘,可对方死在了凡间,自此以后冥王再未动过心,想来这些年也是孤寂的。
迟玉伤感之际,也有些担心,性情温和、礼貌待人,这不正是李越川吗?难道这李越川的脾性,也如早年间的孟章神君?那他以后,也会变得跟如今的孟章一样?她赶紧摇摇头,甩掉胡思乱想。李越川就是李越川,是个不同的凡人!
好不容易迟玉才劝冥王看开些,三位上神一块进了迟玉的湖心小境叙话。
“一段时间不来,你这里建得越发美了。”
冥王站在小亭中,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,放眼眺望远处山头,山间白云岚雾缥缈悠远,那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倒影在湖上,依稀随着水面微微波动,美出了西洋印象派画师的手笔。
湖面蒸腾的水雾被一缕阳光刺破,从水雾中隐约漂出一叶小舟,舟上坐着一个渔翁,背着斗笠,正往水中下网,那叫一个诗情画意。
冥王信手化了一些鱼食抛入湖中,立即引得金色鲤鱼成群聚集在脚下,她终于笑了,说:“想不到你造幻境的手法已如此娴熟,可惜冥界容不下幻境,否则一定请你去给我造一个。”
提起这事,迟玉就犯难:“自己的幻境,想怎么做好都容易。难的是,别的神仙做的幻境,怎么才能无声无息找到,进去呢?”
冥王只当她钻研的劲头上来了,随口笑道:“你自己的幻境会让人无声无息找到,随意进来吗?就算有人闯进来,你会毫无察觉?做幻境的第二步,就是排他防范,你想想如何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?”
“是啊,”迟玉上了心,倒当真开始思索起来。
林犀无奈地摇摇头,先领着冥王进了小屋,各种明目张胆地连吃带拿,参观迟玉收到的礼物。
最后,更是连茂沐仙人和恒媞元君写给她的情书都看光了。
冥王打趣:“玉儿男女神仙通吃呀。”
三位女上神躺在吊椅上,吃着喝着,闲话了半天,给迟玉讲天庭地府这些日子的新闻。
不知道怎么,就说起孟章神君元神下界之事,渐渐走漏风声,好些个爱慕他的仙子都想趁着在凡间的机会,接近于他。
甚至胆子大的诸如紫玉仙姑,还私下问月老要红绳,企图给孟章神君在凡间的转世系上,来一段凡间姻缘,将来在天庭再续。
原来这么多上仙打李越川的注意,迟玉冷不丁“哼”了一声。
机智如冥王立即察觉出异样,问:“怎么了?玉儿,你吃醋啊?”
“才没有呢,”迟玉赶忙否认,自觉失态后又小声道:“据我所知李越川桃花很少的,现在还在相亲中,那些仙娥们是不是找错人了?”
“对啊,”冥王没好气地说:“估计那臭小子是忌惮被其他神仙窥伺私隐,故意使了什么小阴谋,天庭的神仙根本找不到他在凡间的踪迹。有些不知死活的……你还记得覃泓神君吗?此前输给孟章一直不服气,还找上本王,问我要他的下落,想跟他在凡间斗一场……殊不知他在凡间的命运生死,又不归冥府管……”
有一搭没一搭的,不觉竟聊到湖上的太阳自东向西,绕着天穹运了半周。
都说做神仙好,其实也只有生日这天,这一会儿功夫,才真的是快活似神仙呢。
迟玉还是忍住没把自己在凡间的发现说出来。
说什么与冥王,估计也石沉大海。好朋友,只能当朋友,不该做同事,有公务上的牵扯。
子时一过,冥王便依依不舍地告辞了。
林犀当着迟玉的面,毫不脸红地走回自己的小狼狗面前,抱着他就开始亲。
她说过,在凡间得通过更换不同的男人,才待得住。
迟玉撇撇嘴,急忙回到厨房中查看情况,她记得李越川曾经不受她的断念诀控制,这回冥王偷窃时间的法术,不知对他是否有用。
客厅的嘈杂喧闹在停顿过后,毫无异常地继续进行,李越川迷惘的眼睛渐渐亮起神采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他“醒”过来了。
然后,那眼神慢慢转变为一种冷静的失望,静静投向迟玉。
看得她心里一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