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条淡蓝色的人影,如轻烟般飘进千佛寺后面禅院。
清幽的院落内,正是千叶寺住持千佛大师的静修之所。一个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,就站在院落门前。
好个俊逸少年。一身蓝衫,布料没有多贵重,但是裁剪适中,平整洁净,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好看,他身材颀长,如玉树临风。
院门前,两个和尚虽然感叹少年的俊逸,更多地则是惊讶和生气。其中一个和尚合十道:“施主是什么人,怎么能未经通报,就擅闯主持静修之所。”
蓝衫少年微微一笑:“我是大师故交,有事要请问大师,你们两个通报一下。”
左侧的和尚不悦道:“小施主,家师乃是得道高僧,相交之人莫不是武林名宿,小施主年纪轻轻,何来故交之说。”
蓝衫少年道:“小和尚奈何以貌取人,我年纪虽轻,不过三年前千佛大师曾欠我个人情,故此今日前来讨还。”
两个和尚听了,不由面色一变。左侧和尚合十道:“不论施主所言是真是假,今日主持都不便见客。”
蓝衫少年微笑道:“不便见客?难道他不在寺中?”
左侧的和尚道:“主持正在寺中,只是如今已约有一位贵客,不便接待小施主,若是小施主执意要见,则请留下姓名住址,待我等秉请过家师……”
话音未落,忽觉眼前人影一闪,蓝衫少年已经推门而入,进入客厅。
两个和尚大惊,急忙跟进,左侧和尚一掌拍向少年肩头:“施主请留步。”
蓝衫少年已经高声道:“千佛大师,燕月有事求见。”
那和尚的手眼看要落在少年肩头,少年却笑道:“既然大师不语,燕月就斗胆觐见了。”说着话,踏前一步,刚好避开那一掌。
两个和尚有些惊讶,其中一个道:“怪不得你敢擅闯千佛寺,原来有几分本事。”说着话,第二掌再次推出。
蓝衫少年手一伸,已经握住了和尚的脉门:“小和尚,出家人火气不小。”
其实这两个和尚也有三十几岁,比这少年要大上很多,但是少年因他们称自己为小施主,便也叫他们一声小和尚。
右侧和尚见师兄受制,连忙出手,蓝衫少年微一措步,一脚踢中他的腿部穴道,当场定格。
蓝衫少年微笑道:“千佛大师,你这两个徒弟的本事也太差了一些。”
左侧净室内响起一声佛号,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师走了出来。道:“是何人要见老纳。”
蓝衫少年一松手,顺手一弹,解开两个和尚的穴道,微欠身道:“千佛大师,您一向安好?”
两个和尚,满脸通红,对千佛大师躬身施礼。千佛大师挥手命他们退了出去。
千佛大师打量了一下少年,道:“原来是燕月施主,三年未见,小施主越发轩昂不凡了。”
燕月笑道:“大师别来无恙,居然还能记得燕月,倒是出乎在下意料之外。”
千佛大师道:“燕月施主应该远在关外,不知何时回到大明湖?”
燕月笑容一收,冷冷道:“这个不用你管。我来是有事情要问你。”提起“关外“两字,燕月便觉气闷,冷冷的开口,懒得和他客气了。
千佛大师微合十道:“三年不见,小施主的脾气似乎依旧未改。”
燕月冷哼一声,道:“你这口气是在教训我吗?”
千佛大师微笑道:“老纳也算是看着小施主长大,自然希望小施主……”
“我性情如何,不牢你操心。”
千佛大师微笑道:“怎么,小施主还是对三年前的事耿耿不能忘怀吗?”
燕月冷哼道:“当年若非你一番美意,我如何会被放逐塞外,饱受风霜凛冽之苦。”
其实当年燕月被师父放逐关外,是另有隐情,并不关千佛大师的事儿,但是千佛大师一向劝龙城严以施教,对燕月桀骜的性情也多有劝导,故此,燕月才会迁怒千佛大师。
千佛大师宣了一声佛号,道:“小施主何出此言?雪尽胡天牧马还,月明羌笛戍楼间。借问梅花何处落,风吹一夜满关山。令师命小施主在关外做事,不过意图磨练小施主性情,何来放逐之说。”
燕月冷道:“那么美好的地方,怎么不见你去?废话不用多说,今日我来这里,是要问大师一件事。”
千佛大师对燕月无礼之举,并不在意,道:“小施主所问何事?”
燕月道:“我到底姓甚名谁,我爹娘到底是何人?”
千佛大师合十道:“小施主的身世,老纳的确知道一些,只是,老衲以为,这些事情小施主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。”
燕月脸色一沉,道:“你答得倒干脆。我的身世,我自然有权利知道,你有何资格替我作主。今日,你说也得说,不说也得说。”
千佛大师道:“小施主,令师……”
燕月道:“住口,你别想拿师父压我。”
燕月忽然踏前一步,一掌印向千佛大师胸前。千佛大师恍如未见,不避不闪。
燕月手掌落实,却硬将掌力收回,收掌回来,道:“你不要迫我出手伤你。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告诉我,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。”
千佛大师道:“小施主想要如何?”
燕月冷然道:“敬酒不吃,我就拆了你的千佛寺。”
千佛大师合十道:“善哉,小施主做事还是如此不留余地吗?”
燕月忽然劈出一掌,掌风凛冽,向厅正中的桌几拍去。
但是掌风发出,却如石沉大海。
燕月神情一变。
傅龙城一袭灰衣,负手从内室走出,丰神俊朗地站在那里。
燕月只觉背脊一凉,忙抢上一步,跪拜于地:“师父……不孝徒儿燕月,叩请师父圣安。”语气恭敬之中,已带了一丝惶恐,再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。
傅龙城对千佛大师抱拳道:“劣徒无礼,大师恕罪。”
千佛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:“傅施主,令徒今日功力又胜从前几何了。”
傅龙城微笑道:“只是这性情,却依然没有丝毫长进。”
燕月跪在地上,只觉背脊之处,冷汗湿透衣衫。他想不到,居然这样巧,师父会在此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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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薇堂地下石牢。
燕月面对石壁,长跪于地,虽是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,面色却略有些苍白,不知在想什么。
门开处,燕杰端着食物走了进来。
燕月垂目而跪,也没有说话。
燕杰走到燕月身边屈膝行礼道:“月师兄,十二个时辰了呢,师兄吩咐你起来呢。”
燕月暗舒口气,总算是熬过去了。
膝盖处早就痛得发麻,腿也断了似的疼,燕月不由苦笑。师父罚了一百鞭子,小卿师兄又加了五十,傅家规矩,受过家法后,还要思过,师父已是罚了七个时辰,师兄又加了五个时辰……
燕月缓了气,慢慢站起来。
燕杰端着食盒,不由十分佩服,燕月师兄跪了整整一天一夜,竟还能站得起来。腿若没断,便自己起来,这是老大罚燕月师兄时常说的话,燕杰并不敢去扶燕月师兄,燕月师兄也不喜人扶,除非是昏死过去,否则都是自己站起。
燕月便是能站起来,确实也走不了路,他苦笑着,微靠着石壁缓缓坐下,支起一条腿来,将另一条腿放平,头上已是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。这石牢地面太过粗粝,膝盖必定是青紫青紫的了。
燕杰跪坐到燕月身侧,放下食盒。
燕月看看燕杰,笑了一下:“你也长成翩翩少年了。”
燕杰有些不好意思:“月师兄,你又笑我。吃饭吧。”
燕月道:“放那吧。”
燕杰应了一声,又盖了起来,,却往燕月背上看去,道:“可还痛吗?”
燕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却淡然笑了笑:“离家太久,原本都忘了鞭子的滋味了。今个一气补齐了。”
三年前,燕月奉师命,易名月燕,投入关外第一大牧场武家牧场为奴。燕月精明能干,武功好,人又长得精神,甚得武修喜爱与器重。
燕月自幼,性情桀骜难驯,在傅龙城跟前时,所受管教颇为严厉。当初龙城让燕月前去武家做事,一方面是别有隐情,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武修为人刚正不阿,性情刚猛严厉,燕月在他手上做事,必定会受到严加管教,或可磨练燕月不羁的性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