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平宁到底在哪?
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说不清。
此刻的顾平宁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十分奇妙的情况,就仿佛她的灵魂脱离了沉重的身体,轻飘飘浮了起来。
她看到一个白须长飘仙风道骨的大夫坐在床沿边,一边给她把脉,一边摸着胡子摇头。
“她到底怎么回事?”高项磨着牙,一副恨不得她死掉又怕她真死了的纠结模样,“右肩和左臂都是皮外伤,怎么就突然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了?”
“她身体底子本来就薄,现在这模样是因为失血过多,半昏过去了。”大夫收回把脉的手,又拿出一个木制的小锤子在顾平宁的腿上敲敲打打,“她最大的问题,还在腿上。”
“她的腿,那不是装的吗?”
“哪个庸医说的?”
“不、不是吗?”高项被问的一脸懵逼,“她刚刚站起来了,如果不是没防备她能站起来,我怎么可能被她挟持?”
“站起来了?”大夫收回木锤,恍然大悟道,“那怪不得她这腿的情况如此糟糕,碎骨戳入各处血肉经脉,神仙难救啊。”
高项越听越糊涂:“你是说,她的腿不是装的?”
“没装,她是个货真价实的残废,至于你说她刚刚站起来,那是她强行爆发的结果。她的腿骨不仅仅是断了,旁边还有许多碎骨。常年脚不沾地还好,因为这些骨头已经在她的体内形成微妙的平衡,平日里没什么大影响。但若是强行站起来,哪怕只有一瞬,这平衡也就被破坏了。”
“破坏了会怎么样?”
“听天由命吧,她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,应该是碎骨戳到了什么要紧的经脉。但这情况我也无能为力,看她的命了。”
高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,他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顾平宁,只觉得自己手里捏着的不是什么关键的人质,而是一个烫手山芋。
趁着人还活着的时候,早点和大越换点什么要紧的利益吧。
这般盘算着,高项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:“那药为什么突然失效了?她的记忆还在。”
“什么?这不可能!”大夫差点直接蹦起来,斩钉截铁否定道,“那药是我亲自改良的,绝不可能失效!”
顾平宁听着两人的对话,心里升起深深的疑惑:高项这幅傻白又好骗的模样,到底是如何成为云皓这些人的首领的?
但随即反应过来的高项便开始雷厉风行地发号施令:“将人弄醒,搞清楚到底有没有失忆。然后放消息出去,就说若我们的据点再有损毁,我不管是谁做的,都让顾府等着收礼吧。顾平宁的手指,耳朵,问问他们想要什么哪一个?”
这话让顾平宁的身体有点发冷,但还没等她细想,就看到大夫将一枚银针扎入,一股巨大的吸力席卷了她的全身,身轻如燕的感觉渐渐消失。
她觉得眼皮很沉很重,整个身体仿佛被车轮来回碾压,连手指都没有力气动弹。
“顾姑娘醒了就好。”高项站在床头边,居高临下道,“我想现在,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关于顾姑娘记忆的事情了。”
顾平宁根本没有打断隐瞒自己失忆的事情。
现在这状况,人为刀俎我为鱼肉。说句难听的,这会她连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。
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好像因为她太坦诚了,高项的表情似乎怪怪的,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她是不是没有失忆却在装失忆。
顾平宁简直服了这位该多想时不多想、不该多想时想的比谁都多的高大人,于是干脆顺水推舟,说话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就让高大人自个儿猜去吧。
等终于将人应付走后,顾平宁贴身的里衣都被虚汗浸湿了。
这里没有贴心的侍女会奉上干净的衣裳,作为一个人质,顾平宁也没脸大到让这些绑匪把自己伺候的舒舒服服。
但这股子黏答答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,记忆里空空荡荡,只有纸片上苍白的信息机械地印在脑子里。
没有记忆最大的问题,并不是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过去,而是没有留恋。
因为没有留恋,所以也没有强烈的生存欲望。
就比如说此时,顾平宁感受着后背湿哒哒汗涔涔的里衣,又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式,脑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拐弯,开始比较哪一种死法最干净利落没有痛苦。
反正这一波平平安安回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,与其如此遭罪地活着,不如干脆早些自我了断,或许下辈子,她还能有个健康的身体。
脑海里闪过十万种死法的顾平宁内心毫无波动,甚至察觉到有一个黑影飘落在床前,她都懒懒的不愿抬头去看。
“阿宁?”黑影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,压低着嗓音轻声问道,“他们说你就是阿宁对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