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开江走进堂屋,王氏已经站了起来,拉着他往圈椅上坐,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来了?”
林开江便说:“奶奶,这一年的收成都算好了,我来给你说一声,想给你算一算。”
王氏老眼昏花,为了省油,这个时候也没点灯,屋里光线昏暗,便道:“不用算,你直接告诉我就成。”
“那不行,奶奶,还是算清楚的好。”
王氏便道:“那改天,寻个天气好的时候,让西里去你家,瞧瞧你爸妈,顺便听一下就成。”
林开江愣一下,明显不知道说的是谁。
王氏指指里屋道:“西里就是你表弟,自己改名字啦。不让再叫平戎。”
林开江恍然大悟,问:“表弟在家吗?”
王氏摇摇头,叹了口气:“走的时候还好好的,这回来了就垂这个脑袋,直接进去睡觉了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”
林开江笑道:“小孩子都这样。”
“哪里还小,都二十了。你这个时候都成家了,你看他,还小孩子性格一样,说不开心就不开心。”
王氏话是这么说,可终究心疼这个爸妈不在身边的孩子,她无奈又叹口气:“都是我惯的,看着他爸妈不在身边,把他也惯坏了。”
林开江倒不这么觉得,他这几年来来回回的跑,在外面见识了不少,知道这个时候有学问是多重要的一件事,也听王奶奶说过很多次,他这个表弟,看起来是一副样子,其实骨子里认真着呢。否则也不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,后面又被学校送到苏联学习,这些都是他自己拼出来的。
“奶奶,话不敢这么说。我倒觉得我表弟这样的,才真正能为国家做贡献。我们这些人,连字都不识的,每天拼命,也就是混个饿不死,连吃饱都难。”林开江说话真心实意,“就像我姑姑姑父,不就是因为学问好,去支援国家建设去了嘛。”
林开江说的这姑姑姑父,就是指周西里的妈妈林荔和周学鸿。
两人支援边疆建设,已经在外扎根好几年了。
王氏听了,才道:“可别提你姑姑姑父,你这表弟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他们。”
王氏又叹口气,道:“从小送来就没管过他的事,这几年更是连面都没见过了。”
林开江知道,这便是老话说的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
这周家是赫赫有名的。周西里的爷爷周齐,那是苦出身,实在没饭吃了,自己便去给人家做小童,跟着盖房子。年龄小的时候就搬搬砖弄弄泥,虽是苦累活,却能吃上饭。周齐是个聪明人,又耐的住苦,跟着盖房子的一干就是十几年,学会了一身的本事。
他人聪明又实在,什么活累他就争着干什么,等周齐二十九岁那年,便已经成了县里人尽皆知的泥瓦匠,不管谁家盖房子,都愿意找那个姓周的。
周齐到了三十岁那年,突然觉得自己不能总是到处打零工,他便找了些泥瓦工朋友,都是干活实在的,又给自己的这个小队伍起了名字,叫周家队,也就从那天起,周家队便逐渐发展,人员越来越多。
后来的周齐又建了砖窑厂,自己不但可以出队伍盖房子,还可以提供砖瓦,一套下来,主人家什么也不用管了。就这样,在周齐四十二岁那年,已经成了无人不知的周老板。
可周齐的商业版图并没有结束,他又建学校、建工厂和医院。革命开始后,周齐慷慨资助革命,等华国建国,又把那些医院、学校、工厂统统上交国家。老人家审时度势,倒躲过了很多纷争和灾难,早早收手,回到县里的老宅,养老去了。
然而周齐就是一个传说,在林开江的思想里根深蒂固,周齐也就像是他的偶像,支撑着林开江这个没有一点学问的庄稼人,自己也能干出一番天地的梦想。
所以林开江觉得虎父无犬子,有周齐那样的爷爷,周学鸿那样在国外学成归来的工程师父亲,周西里再不济,也是条龙。
“奶奶你别担心,西里在国外又读了两年书,肯定是有大抱负,现在只是还小,而且经的事少,再多历些事就好了。”
王氏便拍拍林开江的手背,“他要是能有你一半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长辈都是如此,希望下一代能有出息,能做出些什么来,也不至于周家两代的美名,最后断在周西里这里。
听完林开江一阵开导,王氏倒是宽慰不少,笑着和林开江说了会儿家里的闲事,听他说了说闺女桃桃的顽皮,也终于忘掉了烦闷。
林开江陪王氏聊了一会儿,便起身离开。他这边刚走,那边周西里就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。
他睁开眼睛看看窗外,外面已经没有了半丝光亮,从里屋走出,睡眼惺忪的问王氏:“奶奶,我怎么睡着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