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淅淅沥沥的下,砸在?树叶上,压弯了树杈,坠到地上,迸溅开,像透明又?易碎的玻璃花。
佟喃撑着伞,一手牵住出神的宋音池,慢慢地往停车场走。
直至坐上车,宋音池仍旧没回过神。佟喃抽了几?张纸巾塞进她手心,倾身过去替她把安全带扣上。
见宋音池呆坐在?那,像灵魂出窍的精致人偶,肌肤苍白,薄唇近乎失了血色,佟喃一下就想到了翻糖蛋糕上的那几?个Q版人偶。一样白的肌肤,但宋音池脸上甚至没它们那么鲜活的神情。
佟喃心抽疼了一下,呼吸不过来似的,垂下长睫,轻轻用纸巾拭去宋音池衣服上的水滴。
宋音池垂下头,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一团纸,发梢的水珠滴落下来,将纸打湿。她把纸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,半晌后,缓缓出声,连语气?也是湿哒哒的。
“佟喃。”她唤了声佟喃的名字。
佟喃替她擦拭的动作一顿,缓了缓神,问道:“嗯?”
“我…”宋音池刚吐出一个字便沉默了。
佟喃静静地看着她,眉眼恬淡,眼神跟静谧的明月似的,等宋音池平复好心情,主动张口。
“我从小是在?奶奶身边长大的,一直到十岁,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同龄人的那种快乐,做什?么事都有至亲至爱的人的陪伴。上下学有父母接送,礼拜日能?去游乐园,这些我都没享受过。”
“十一岁,我展露出学习小提琴的天赋,母亲便把我接去她身边,我以为我也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温暖的家了。但后来的我,假期上培训班,读全日制小学和初中。”
“我最?高兴的事情竟然?是拿了奖回家,母亲会朝我微笑。你?知道么,那对我而言竟然?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。我现在?想起来,觉得自己当时真傻。我就是一个被父母拿来和他?人炫耀的工具罢了。”
宋音池苦涩地笑笑。
佟喃握住了她的四指,微微用力,清亮的眼眸里盛满关怀,看向宋音池,唇翕动了几?下,终究什?么也没说。
宋音池轻轻吸口气?,和佟喃对上视线,“所以我很羡慕你?,从高中时第一次见到你?就是。我不明白,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?量,随时对各种人和事物都抱有百分之一百的热情。”
宋音池想起第一次见到佟喃的情形,唇浅浅弯了下。
少女从三楼的窗户里探出脑袋,明媚的阳光落在?她柔软的发丝上,仿佛织出了一张十二星座的网。
“其实我一直没什?么朋友,你?主动来和我接触,我当时还是有点儿紧张的。”宋音池低声道,“佟喃,我记得你?有和我说过,以后要成为世?界上最?厉害的设计师。所以我想啊,那我也要努力,我要努力成为很厉害、很厉害的小提琴家。那样,纵然?你?眼前的风景再美再多,你?也能?看见我。”
“我努力前行?,可你?呢,今天的你?为什?么停留在?原地了?”宋音池突然?问佟喃,眼神里藏着点可怜的失落。
她着实有些不明白,为什?么佟喃就甘愿在?公司当一个小小的职员,去参加设计大赛也用上了化名。佟喃以前和她描绘过的梦想呢,都放弃追逐了吗?
你?为什?么停留在?原地了?
听到宋音池这样问,佟喃一怔。
人都是会变的,高中的她确实充满了锐气?,但随着母亲一次次的不赞成和打击,她逐渐收敛了锋芒,让画作蒙尘。她听过的最?多的一句话便是,你?作为一个Omega,和Alpha相比,注定不行?。
即便佟喃用化名和□□明了自己可以。
可在?得奖时,主办方知道她是一个Omega后,伴随而来的轻视眼神,彻底地将她打击到了。
Omega天生?弱于Alpha,方方面面,而她要成为青年设计师中最?厉害的,那一定是异想天开。
但宋音池做到了啊。
她也是个方方面面弱于Alpha的Omega。
宋音池又?道:“但我现在?明白了,其实你?开心比什?么都重要。哪怕你?遗忘了以前的梦想,哪怕我的追逐没了意义,但见到你?开心,我也挺满足的。”
佟喃没料到宋音池会这样说,整个人都懵了,这种气?馁的话比直接骂她、笑话她更让她来的难受。
“不是的,”佟喃想要解释些什?么,却又?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话,只干巴巴地说道,“你?衣服都湿透了,我们快回家吧。”
她还想关心一下宋音池的,“下了大雨,别一个人跑出来”,但宋音池扭过脸庞,看向车窗外蒙蒙雨幕,没有搭理她的意思?,便也截住话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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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小时后。
车停进酒店的地下车库里。
佟喃熄了火,偏过头却发现宋音池已经睡着了。
她双眸紧闭,长睫扇下一层阴影,睡得却不大安稳,眉心紧蹙,嘴里念念有词。
佟喃仔细看了看,发现她苍白的脸上有两?团不正常的红晕。
抬手往宋音池额心一碰。
很烫,发烧了。
佟喃连忙下车,绕去副驾驶打开门。刚俯身替宋音池“咔哒”一下解开安全带,对方滚烫的脸庞沾着一层薄薄的水汽,靠过来,埋进她的颈窝中,依赖地蹭了蹭。
佟喃被刺激得浑身一颤,蜷了蜷指尖,两?指扯住宋音池衣摆,深呼吸两?口,镇定下来。
她拍拍宋音池的侧颊,柔声道:“醒醒?”
“唔…”宋音池难受地动了下,灼热湿润的唇贴上佟喃微凉的侧颈,便不愿再动了。
发丝冰冰凉凉,像淋了雨的大型毛绒动物,向着她无底线撒娇。
佟喃叹了口气?,拿她没办法?,只好把将宋音池背在?了背上。
所幸宋音池轻,回房间的路程也不不算远,她能?撑住。
就是宋音池的唇能?别老蹭过她的后颈就好了,温热的吐息时不时落上腺体,铃兰的香气?似有若无的,勾得人蠢蠢欲动,特别难捱。
乘电梯时还碰上酒店的工作人员问要不要帮忙,佟喃想也没想便拒绝。
终于坚持到了。
佟喃将宋音池放上沙发后,自己也出了满背的汗,但她没来得及歇口气?,躺在?床上的宋音池就发出十分难受痛苦的声音。
佟喃有些束手无措,以前家里有个阿姨看着,她要是难受了阿姨就会喊私人医生?。但因?为宋音池住进来了,她怕宋音池别扭,便让阿姨偶尔来一回打扫卫生?。
佟喃有些迷茫地翻出药箱,各种药盒撒了满地。
她不知道要喂宋音池吃什?么药。
慌慌忙忙中反应过来,给私人医生?打了电话,但因?为天下大雨,又?是半夜,医生?不方便过来,佟喃知道循着他?的指示,选出几?样药。
退烧冲剂,消炎片,风寒感冒颗粒…
佟喃倒了半杯温水冲开冲剂,数出药丸放在?手中,蹲在?沙发边盯着意识模糊的宋音池看,有些愁闷不知该如何下手。
想起了上次生?病,宋音池喂她药,自己就跟只傲娇的小猫咪似的,吃了这人喂的药还要损对方几?句。
佟喃兀自笑笑,回过神思?,现在?换她照顾宋音池了。
她喊了声宋音池,“来,把药喝了,会舒服一些。等下我帮…还是你?自己换下湿衣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