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凝卿微张着嘴巴眨了眨眼,干枯的眼眶里开始有了盈盈水光。
“恩!”在愣了几秒之后,她扬起笑容,眼如月牙,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我可以跟着他吗。
他会带我走吗。
苏凝卿心里默念着,听从柳如玉的话,乖乖地躲在了草丛里,眼里的光和嘴角的笑意仍未散去。
她十岁,亲眼看到父母兄长惨死,至此,她便深陷无望黑暗的深渊,没有魂魄,没有知觉,行尸走肉般地活着,任人欺辱打骂,任其伤口肆虐。
这天地间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,她不知道要去哪里,也不知要怎样活着。
但现在,有一个人摸着她头,温柔地同她说,会来寻她,会带她离开这里。
她想追着这透进来的一丝光,她想跟着他走。
她想活下去。
正如那天她娘亲跟她说的-“卿卿,你一定要活下去。”
一定要活下去。
*
柳如玉沿着苏凝卿指出的道路,顺利地离开了北国驻扎在其的军营,夺了一匹马,顾不得身上伤势,飞速地奔去了大梁主力军的驻扎地。
他出生将门世家,自幼习武,熟读兵书,十六岁便被他父亲送了军营。
世人都言他柳如玉勇猛善断,智计无双,常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,不过从军才三年光景,便赢了不下十余场战役。
无一败绩,遂年少成名,誉满天下。
但即使被冠上了无数名头,柳如玉终究也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,在面对此次前来进犯的北国时,他年少轻狂,犯了作为将领最不该犯的错误。
他们与北国对战已一月有余,敌方久战不退,这场战役他迟迟拿不下来,士兵的死伤人数不断增多,粮草也已所剩无几,甚至还需要向附近村庄去借粮。
这些都乱了他一贯沉着冷静,思虑周全的心性,毕竟,他未尝一败,从未遇到这般情况。
为了尽快结束战役,他亲自率领轻骑兵对阵北国的先行军队,在他自以为突袭成功,敌方落荒而逃之际,他下令乘胜追击,结果中了埋伏。
穷寇莫追,待他反应过来中计时,早已四面夹击,无路可逃,他拼死杀出,却连一人性命都救不下来。
那三千骑兵倾数被灭,军旗倒地,尸骨堆积如山,满目悲凉。
他那衣袍,本不是凝卿所见的暗红色,是后被他将士的鲜血染就而成。
红得悲凉,红得刺目,红得惨烈。
他脱不下。
这场战役还没结束,大梁还未输,他身为将军,要负起这所有的罪责,战斗到最后一刻。
柳如玉逃出后,为了刺探敌情,扭转战局,他潜入了北国驻扎在青园村的军营,那早已被北国屠尽,尸首遍地的青园村。
每踏过一具尸体,柳如玉的心就被凌迟一刀,那恣意少年眼里的光便黯下去一分。
直至后面完全消失时,他眼里一片幽暗难测,人也是麻木不堪。
他深入北国军营里探查许久,刺探到了北国主力部队放火夜袭大梁军营的计划,也知道了他们的主力军并不在这青园村,而是驻扎在这青园村的南侧。
他须得马上赶回大梁军队驻地,在北国军队袭来之前反戈一击,拿下这场战役。
他还得赶回那林里,有个小姑娘还在等他。
后接近子时,柳如玉赶到了大梁军营。
他下马后,守在军营外的士兵看到,忙激动地向军营内传报。
“将军回来了!将军终于回来了!李副将,将军回来了!”
“将军,你回来了!”
“将军,你回来了……”
“将军……”
……
闻声,军营内一片骚动,沉闷凝重的氛围终于得以打破,士气大涨。
柳如玉颔首,没有多言,径直走向了商议军事的营帐内。
他刚进去,里面的一众将领刚好朝门口走来。
众人皆是甲胄齐整,独他伤口淋漓,一身鲜血,令人骇然。
“将军……您…您……”
一直跟在他左右,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李云瑾挣大了双眼,说完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如玉,片刻后大声喊道:“军医!军医哪去了!”
“无碍。”柳如玉抬手制止了他,面色平静,剑眉深拧,“三千骑兵已被全灭,一村村民被屠,现在情况迫在眉睫,不用管我这点小伤。”
一片噤然,在场的将领皆不敢妄言。
长期的作战早使士兵精疲力竭,再加上此次三千骑兵全灭时,军营里的士气越发萎靡,军心涣散。
幸好他们的将军未被抓住,还活着,这仗还有得打,有希望。
“将军,我们知您未被擒住,不敢轻举妄动,都在等您回来,誓死听候您的指挥。”
一军官说完,一众将领皆是行礼跪在了柳如玉面前,齐声喊道:“誓死听候将军指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