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宁卿手里死死地握着瓷瓶,紧咬着嘴唇,跑回了将军府。
午时已过,柳如玉似是刚用过午膳,从厅堂出来时迎面碰上了正往后院跑的苏凝卿。
苏凝卿眼眶还泛着红,眼尾处向下的那颗泪痣出还挂着一颗清透的,似要消失的泪珠,映得她整个人透着一种孱弱的娇媚,纤弱的柔美,楚楚可怜,梨花带雨,每一声抽泣都敲在了人心口最不设防的位置,任是再铁石心肠,冷血无情的人,也会柔肠百结,心生怜爱。
可柳如玉不是如此。
他居高临下地站在苏凝卿面前俯视她时,在他那双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桃花眼只瞬然间涌起一股浪潮,汹涌翻滚,潮涨潮落,后瞬然无风无波,没有丝毫波澜留在他墨色眸里。
直叫人看不出他半分情绪。
到底是喜还是怒,是爱或是厌呢。
在他的身上,苏凝卿,你别妄想要到答案。
苏凝卿这样劝自己,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如玉后,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下推开了他,跑进了房。
公子,你会后悔的。
苏凝卿到房间间,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,彻底地放松了下来,心里意外的平静,安定。
或者,人在临死前都是如此吧。
苏凝卿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,先是两眼放空地盯着床架上挂着的淡紫色轻纱帐幔,看了好些会后,又环视了一圈她的闺房。
清雅屏风,古朴书案,水晶珠帘,梨花窗台,这些本就不是她的,这将军府,本就不是她的家。
她以前是自以为,有柳如玉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家,她的去处。
而今,她奉以为神的公子要她嫁与他人。
不嫁,便要她服毒自尽呢。
第二条路都替她想好了,还真是体贴呢。
如今,这天大地大,她却也无处可去,何况,她也没心思再走下去了。
她想去黄泉见她阿爹阿娘,还有哥哥了。
想至此,苏凝卿从贴身袖口处拿出了那白玉瓷瓶,凝视许久后,她拔开了红布瓶塞,欲要倒入口中时,右手却突然颤抖起来,她左手使劲抓着右手手腕,却还是止不住。
对死亡的恐惧,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的。
求生是人的本能罢了。
我怎么这么没出息。
苏凝卿不由得暗骂自己。
嫁也不愿,死也不敢,更是没有勇气去她家公子面前求情,求他放过她,求他不要给她指婚,求他能再让她留在将军府。
她不敢,万一他拒绝了呢,那般丢脸,她怕是要给自己几巴掌。
罢了,死便死罢,这条命横竖都是要还的。
苏凝卿咬牙,紧紧地闭上了眼睛,秀眉皱起,把瓷瓶里的毒药灌入口中,咽了下去。
开始入喉是难以忍受的苦涩味,令她倍觉恶心想吐,苏凝卿忍不住咳了两声,坐起身干呕时,心肺处瞬时间如火烧一般,随后似被蛮力撕裂开,极致的痛苦遍布她四肢百骸。
她手里的瓷瓶滚落在地,苏凝卿双手猛抓着床单,手指修长,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,她双脚并拢,脸上满是痛楚地蜷缩着身子,不一会,喉间一股腥甜上涌,血腥味四散开,嘴角溢出了鲜血,五脏六腑似被撕裂开,心脏慢慢停止了跳动。
苏凝卿死了,死在了一个艳阳高照,阳光甚好的午后。
*
“少爷!少爷!少爷!你在哪啊……”苏凝卿的丫鬟茯苓惊慌失措,似是三魂六魄都要没了,在将军府里声嘶力竭地喊着柳如玉。
柳如玉正在偏堂的书房里写字,听到茯苓慌张的喊声心下一沉,立即把狼毫搁下,走出了书房。
“何事?”柳如玉音线沙哑,似被沙子沥过,还带着一丝颤音。
“凝卿小姐她,小姐……小姐她,小姐她,服毒死了……”茯苓字不成句地说完后,哇地一声,跌坐在地上,放声大哭了起来。
“凝卿小姐她,小姐……小姐她,小姐她,服毒死了……”
凝卿,死了。
凝卿,怎么会死呢。
她刚刚,明明那么鲜活地出现在他眼里。
柳如玉全身僵住,血液变得冰冷,倒流,耳边一直回绕着“凝卿小姐她,小姐……小姐她,小姐她,服毒死了……”这句话,直剜得他的心鲜血淋漓。
“你说什么?”这是他说得最没力气的一句话。
他七尺男儿,护国将军,此时却手僵脚僵,骨头似被掰断,肤色冷白如玉,灵魂出窍,仿佛这躯体不是自己的了。
府里的下人从未见过她们少爷这副模样,只一刹那,精气神全无,只剩一副躯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