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臻晃了神,后知后觉地将陶罐放到书桌空隙的角落上,眼神里裹着蜜糖似得朝他笑。见他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表情,便又轻皱了眉眼,退到门边。
跨了两步走出门,又忽然一下探进了半个身子,“我走了,得空再来给你送好吃的。”
说完又细心地合上了院门,踩着青石砖一步一步回家。
侍卫在暗处胆战心惊,待周围没有了闲杂的脚步声,才走到院子里,单膝屈地战战兢兢道:“属下失职。”
以往近公子身的人,都是这样被打发的,今日竟然失策了。
“嗯。”宁砚奚看了眼装了满腹的紫砂陶罐,平静道:“去查一下她,查出身份就可。”
“是!”
宁砚奚将指尖抓住的暗器松开,猩红的血珠顺着肌理落到了掌心,伤口处带着微微的刺痛感。
*
毅勇侯府里,沈菁已经出了一趟门,再回来时又直奔西麓园。
园子里洒扫的几个丫鬟拿着扫帚闹成一团,看见三小姐进来便停下行了个礼,随后又继续嬉笑打闹。
沈菁看在眼里越加的生气,自己这还没出门那,就被这群人这般轻慢,若是真嫁了岂不是更要充耳不闻了。
她停下了步子,带着点怒意道:“有没有点规矩?”
丫鬟被突然的一声吼到,腘窝子一软连忙跪在了地上:“三小姐赎罪,奴婢知错。”
“你们见到六小姐难不成也这样?”沈菁质问道。
那几人低着头没敢应声,心里却有个小人疯狂点了点。确实见了六小姐也如此,若是赶着她心情好,指不定还要凑上来问一句在玩些什么。
疏禾原是在院子里打盹,听着下头的禀报急冲冲地赶到了西麓园门口。花坛边又围了几个丫鬟,被三小姐看见一并罚了跪。
有不安分的撇着眼看见疏禾赶来,瞬时遇见救星一般殷切地朝她打眼色。
“三小姐喜怒。”疏禾顾不得他们,拿捏着笑殷勤地屈身站到沈菁边上,“这些个不懂事的被放纵惯了,梅姑姑也早跟小姐提过好几次。但您也知道,小姐一贯不爱管这些事儿,便一直这么拖着。”
“您莫要为着这个气坏了身子,奴婢这就将她们打发到后院干粗活去。”
沈菁听着怒意虽未消,但也知道疏禾是沈臻的贴身侍女,再大的火气也不能洒到她头上去。
只得沉下气来,僵着声问道:“六妹妹可回府了?”
“小姐尚未回府。三小姐若是有要紧事,可留份字条。”疏禾看沈菁一直来来回回许多次,似乎真是有迫切的事。但也不能说让小姐回来后去寻她,毕竟身份摆着不能颠倒过来,便只能让她留个信儿。
沈菁想了会儿摇了摇头:“不了,我改日再来。”
等这位小姐甩了甩绣帕子出了西麓园,疏禾才直起身子长吁了一口气,让跪着的几个人都起来去掌事那里领罚。
摆了大丫鬟的谱打理完事儿,心里又开始念叨。
原来不止自己被养废了,这整个园子的小丫鬟都随了小姐那肆意的性子。
沈臻这小半个月都早出晚归,身边也没带丫鬟。香菱香禧一开始还忧心忡忡的,担心小姐在外头顾不好。
但没过几日便能跟着疏禾一道儿,背着梅姑姑斗蛐蛐儿。
这蛐蛐儿也是小姐赏的,她自己逗觉着手酸,便让屋子里几个丫鬟都学着点。
似水亭边移植的芍药这几日开得热闹,桃红色的几朵挨在一起,连成了串儿。
这日里来了个埕秀院里的老嬷嬷,没寻着小姐便径直回去了。原以为没什么大事,可不想晚间那老嬷嬷又来了一趟。
说等小姐回府了,烦请她去一趟老夫人院里。
香禧消了的忧心劲儿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来来回回地在门口走动:“这可怎么办?”
“我觉着这几日小姐回来脸色都看不出什么喜悦之情,定是在外头受了委屈。今日还要去被老夫人训话,疏禾姐姐,咱们小姐可怎么办呀!”
疏禾也探着身子在祈祷自家这个不着调的主子能早些回来,但听到香禧喋喋不休说的一串,噗地一声笑了出来:“你若能从小姐脸上能看出些什么,那我真是要管你叫姐姐了。”
“疏禾姐姐!您别闹我。”香禧喊道,“我们小姐不是一直都温温和和的,也会同我们打趣儿。但这几日回来,都不怎么同我们说话,那可不是受了委屈吗?”
疏禾回身,将香菱也一并叫了过来,收了笑严肃地看了两人,“我贴身伺候小姐这么些年,从未见她有过什么情绪。你们须得知道,小打小闹都不打紧儿,但万万不要以为小姐真是粗性子。”
“以后要多紧着点小姐,莫要同她没大没小的。”
香菱和香禧只在刚进府那里听过疏禾的训,今日突然这一下听着一愣一愣的。迟缓地点了点头,道了句“奴婢知道了”。
门外掌灯的侍女又点着了一片院灯,点点烛光里衬着一整座园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