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爷。”
谢隐淮接过书童茗砂从信鸽上取下的信,展开看了,忽然眉头紧皱。
“少爷?”
谢隐淮将纸团了,扔进火盆里烧了,才淡淡道:“小七走了。”说罢不再理会他,径自出去了。阳光有些晃眼,刺得眼睛有些疼。他抬手遮了那光,眯起了眼睛。
既是父亲的意思,那便回去吧。
茗砂怔立着,好像还没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。走了?离家出走?还是……
他突然拔腿追了出去:“少爷!”
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,那少爷……
可是庭院里已经没了那清俊儒雅的身影,只有鸽子还在咕咕叫着。鸽子是不知愁的。
直到傍晚,谢隐淮才从外面回来,神色一如往常,除了吩咐下人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,并无丝毫异样。茗砂有些惴惴不安,想问却又不敢问。谢隐淮也不理他,用完晚膳就开始写奏折,又看了几卷书,早早地就歇下了。次日清晨,茗砂伺候他梳洗时看到他的眼睛下竟是一圈乌黑,嘴唇周围也冒出了一茬青色。
但衣衫床褥并不凌乱,和素日一般齐整,瞧不出丝毫异样。
难道他竟是睁着眼睛躺了一晚上?茗砂忽然觉得鼻子一酸,他家少爷啊……
早朝毕,他径直去求见了皇帝。宫里的太监们都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,自然不敢得罪,急急地去禀报了。烨文帝正在看奏折,听到太监禀报便道:“宣他进来吧。”
“皇上请大人进去。”一个小太监躬身道。
“有劳公公。”谢隐淮笑道,举步进去。
小太监退出了,谢隐淮下跪行礼道:“微臣参见陛下。”
“平身。爱卿此来所为何事?”烨文帝放下手里的奏折,笑问道。
谢隐淮并未起来,头埋得很低,道:“谢陛下,臣不敢起身。”
烨文帝奇道:“为何?”
他没有回答,却问道:“陛下看过微臣的折子了?”
“尚未。”烨文帝翻了翻那厚厚的奏折,果然看到了谢隐淮的折子,打开看了,忽然面色一变,道:“爱卿要辞官?”
“是。家父因舍妹之事伤心过度,以致病危,故命臣速回,请陛下准奏。”谢隐淮道。
烨文帝沉吟着道:“爱卿丧妹之痛朕能明白,只是现在国家正值用人之际,爱卿有经纬之才,假以时日必为国之栋梁。朕实在有些不舍啊。”
谢隐淮浑身一震。他不是不明白皇帝对自己的器重,他也不是不想在朝中能有一番作为,可是,正如父亲担心的那样,谢家太惹眼了,这并非好事。而且朝中各派争权不休,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已渐趋白热化,他虽得了皇帝的信任却难保不因此更招人嫉妒。几个皇子已经明里暗里威逼利诱使尽手段,虽然均被他巧妙地应付了过去,但是,谁也不得罪就是谁都得罪了,可他还没有看好到底要站在哪一边。在这个时候,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未必不是好事。
他想的是天下百姓。他厌恶自己的才华被用于争权夺利。
何况,他还要回去见妹妹最后一面。想到小七,他心里一痛,口中却平平道:“陛下抬爱,微臣愧不敢当。只是家父身体一向违和,微臣忧急如焚,欲归家尽孝,恳请陛下准奏。”
烨文帝沉了脸,道:“家大还是国大,卿该当知晓。自古忠孝难两全,爱卿你是要选孝而弃你的君于不顾吗?”
谢隐淮一惊,这话说得很严厉了,应对得稍有不对就可能招致灭门之灾,叩首道:“臣不敢。臣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。若有二心,情愿天打雷劈,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烨文帝也自觉话说得狠了,忙道:“爱卿怎地说这么重的话,朕不过一时之气,你的忠心朕自是知道的。”说着竟感叹起来,“唉,如果连你都不能信,朕也不知道还能信谁了。”
谢隐淮闻得此言,一时间大为感动,泣道:“陛下信臣,臣……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,死而后已。”
烨文帝忙扶起他,道:“地上凉,爱卿快起来吧。”
谢隐淮顺势站起,眼角泪痕未干,却是再也不提归家之事了。
烨文帝从他的肩头望了出去,看见变得有些阴沉的天,微叹了口气。
若非万不得已,他怎会逼他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