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轻城欲哭无泪,还好寒枝及时从里面出来,焦匡见到她有些意外,忙问道:“寒枝姑姑怎么在这?”
算来寒枝比他小十岁,但论资历,担得起焦匡这一声姑姑。更何况陛下对皇后千依百顺,陛下的内侍自然也比皇后的婢女低一等。
焦匡转念就明白她的来意,“陛下仁爱,不取她性命,寒枝姑姑可不要冲动。”
寒枝点点头,“我明白,只是沈氏毕竟是沈家唯一的女儿,不如带发修行。”
焦匡两条细眉纠结地挤到一起,不解她为何竟替沈姣说话,只得赔笑道:“陛下金口玉言,我们这些奴才哪有说话的份,寒枝姑姑莫要为难老奴。”
寒枝犹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易轻城,易轻城苦着脸直直盯着地面,却不说话也不看她。就像她从前每次犯了错,咬牙受罚也不会开口向任何人求助。
一来是倔,二来是懒,也叫缺心眼,都是被宠坏的。
寒枝叹口气,对焦匡道:“陛下正在气头上,说不定过会又后悔了。等明日若无变数,我一定亲手剃了她的头。”
焦匡思量片刻,只好卖她个面子,“好吧,明日我再来看。”说罢悻悻让人抄了香兰轩所有东西,只留下一些基本器具。
东西一箱箱抬走,原本狭小的宫殿立即空旷起来,尘埃轻舞,易轻城看得唏嘘。
出了香兰轩的门,焦匡身边一个看着机灵的小太监清平撑起伞,遮去头顶烈日。
“师傅,咱们为何听她一介宫女的,万一圣上怪罪……”
焦匡瞪他一眼:“什么一介宫女,她跟着陛下皇后的日子比你我加起来还长。”
清平一吓,焦匡叹口气,又道:“你才从下面调上来不知道,皇后离宫时,陛下气得要将所有守卫宫婢斩首,还是寒枝出面拦下。”
清平立即改了口,咂舌:“没想到姑姑年纪这么轻,却很受倚重。”
焦匡摇头:“也不是倚不倚重的事,还不是看在皇后的面上。”
清平琢磨道:“话说回来,沈家正如日中天,韩家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……陛下这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。”
这算什么,焦匡腹诽,沈姣能苟活到今日不过是因为皇后懒得计较。
当初陛下剑指沈家,知道皇后会来求情,让他拦着不给进。
那时焦匡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太监,刚被提拔任用,不知道他俩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,便真的兢兢业业地拦着。
没想到皇后是真虎啊,真就敢一脚踹开紫宸殿的大门。
焦匡在外面留神偷听,出乎意料的是皇后没有求情,只是轻飘飘说了句:“我要试试大婚的礼服。”
连他这个太监都知道这明显是曲线救国,陛下不可能看不破,却还高兴地大赦天下。
焦匡那时才明白,什么宫斗争宠,不存在的。皇后并非是真的大度,不过是实在没必要争罢了。
无敌是多么寂寞。
陛下治政时手腕铁血冷酷,睥睨四方,可只有他们这些身边人知道,那个少年帝王温柔起来会有多温柔。在那女子面前百般讨好,无数珍宝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往长偕殿送,只为博她展颜一笑。
何意百炼刚,化为绕指柔。
只可惜,那婚礼终究没办成,艳羡天下的殊宠,那女子也不要,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肯过,总爱使性子。
时隔多年后,易轻城还是成了皇后,穿上了当初为她量身定做的皇后礼服。只是造化无常,嫁衣变成了寿衣……
焦匡郁郁叹了口气,擦了擦满头的汗,继续往前走着。
*
他们走后,易轻城松了口气,从地上爬起来,拍拍衣服上的灰。
“姑娘,你告诉陛下不就没这么多事了。”寒枝嗔怪,“以后还不知道陛下要干什么呢。”
易轻城沉着的眸子里满是坚定:“我今晚就要带孩子走。”
寒枝蹙眉数落:“姑娘还跟以前一样冲动任性,一点都没长大。长偕殿满是守卫,晚上还有陛下彻夜守着,你怎么带他走?况且你这一走,不管沈家了?”
也是,她怎么就变成沈姣了呢!
易轻城懊恼地仰头长叹,脑中浮现沈肴的面容。
沈肴,那个总是微笑的温柔少年,以薄弱之躯担起了沈家一脉,从风雨飘摇的故国到万象更新的新朝。
要向他求助吗?
当初她决意离开沈肴时,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“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”,后来他们就再也没见过。
现在她还有什么脸面去找他,只会徒惹麻烦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