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边是外面活生生的世界,而里面,是她将要迎来的噩梦。
她不敢动,也无法动。
“换鞋子,听到吗?”医生不耐烦了,推了她后背一把。
周紫菲踉跄地往门把手那儿撞了一下,离外边世界更近了。
“怎么回事?”医院仿佛是个带机关的迷宫,左边墙壁上突然打开一道门,几个黑衣男人站在里面,韩宗林为首,面上表情不悦。
“你们还有王法吗?”周紫菲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颤巍巍地破碎眼神。
韩宗林不看她,朝身后人扬手,“绑上去。”
“不要,不要!”周紫菲把自己变成一摊烂泥,化在地上,恨不得每一寸肌肤与地面粘连,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,“我求求你们了,我想要两个孩子,我舍不得,我求求你们了!”
医生看不下去,直接拉好口罩,举着手往手术台走,这种事,早办早结束。
周紫菲被绑上手术台,岔开两腿,一辈子不愿回忆的难受画面,“求求你们了,求你们了,不要这样不要,我对不起,我错了,我知道错了!”
外面有决定权的男人没有回应。
周紫菲几乎绝望,麻醉师的脸在她眼底无限放大,紧接着晕厥,一无所知。
.......
再次睁眼,白色的方块格子天花板,模模糊糊。
“宝宝,妈妈对不起你们。”她知道自己哭了,但脑袋还是晕乎乎地,只是不断赎罪着,“宝宝,妈妈对不起你们......”
前半生如走马观花,她童年无忧无虑时,她少年众星拱月时,她青年事业有成时,她在无数艳羡目光中嫁给池至非时,她又在狼狈无能之中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时......
“想哭,哭吧。”床边一个声音对她无情地说。
“哭大声。这样才有悔意。”那个声音又讽笑。
周紫菲感觉麻醉劲儿终于过了,因为她看清了坐在窗边蓝色凳子上的人,正是一头长发的池欢。
这个女孩生于巨富之中,浑身上下连脚后跟都保养的粉润细腻,更别那一头披在肩后夺人眼球的靓丽发丝,周紫菲看着对方,池欢朝她露齿一笑,“不认识我?”
“我......”周紫菲眼泪水直接披下来,“你们家......目无法纪!”
“是啊,你不知道吗?”池欢笑了,她想了想,之前某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,在那个风雪的晚上,“我们家是黑.社会啊,你不知道?”
“还我孩子......”
“你孩子还没死呢,嚎什么丧。”
“......”周紫菲顿时惊住。
池欢不耐烦,她本来不是多事的人,就为了周紫菲愚蠢的行为,她耗了好些心神,望着对方呆滞的脸,她语音毫无温度,瞳仁黑黝黝的,“你那些破事,别以为藏得多深。”
周紫菲又哭又笑,“我早知道瞒不住。”
“你还胆大包天,给我老爹戴绿帽子不够,还让他养别人的孩子?”池欢不住摇头。
“我......”周紫菲本来想说自己有很多理由,比如她不是故意出轨,只是太寂寞了,池至非一年中有十个月不在家,她还不能去任何地方,必须在宅子里看着池欢,她以为结婚是一次飞黄腾达,却没想到是万劫不复,她只是在某一次醉后犯了错误,而孩子突然就来了,还是两个,她舍不得......
可面对那个人的女儿,她好像没必要说自己多苦。
“你知道的。”周紫菲哭着说。
池欢无声微笑着。
周紫菲继续看着她,眼神带着祈求,“你不但知道我的苦,你还重感情,我照顾你三年,不,是我看守你三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求你帮我,和你爸说说,留下我的孩子。”
“那你离开。”
“好,我一定离开。你之前就提醒我,想保孩子就离开,是我痴心妄想了,以为能侥幸。可我真的疑惑,你怎么知道我出轨了,那只有一次,还是在外面......”周紫菲忽然灵光一闪,不可置信问她,“那晚我跟你说我怀孕,你立即就让我走,你就知道孩子不是池家的,你怎么做到的?”
“因为池家只能有一个病孩子。”
“.....什么?”周紫菲怔愣。
池欢眼中笑意如荒草衰败,“不懂吗?因为我病了,老池害怕第二个病孩子,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做了结扎手术,他不会有下一个孩子,我们家基因,从里烂到外的。”
池至非根本不会有除了池欢以外的孩子,显然这件事周紫菲是无知的,她震惊无比过后又痛彻心扉的流眼泪,当初是为爱嫁过来,有身份地位权势加身的男人,谁不爱呢?
大概就因此卑微了,连孩子都不配拥有,并且没有告知。
“你离开吧。”池欢耳朵里被女人哭唧唧的声音闹地生疼,她冷冰冰的坐在凳子上,手里玩着床尾看护板上系着的笔,漫不经心,又事不关己。
“我怕。”周紫菲不敢离开池欢半步,红肿着眼睛苦巴巴地望着继女,对方显然没有要送自己的意思,于是周紫菲更绝望了。
“只管走出去。”继女转着笔,眸未曾抬,命令意思却强悍。
周紫菲只留了三秒钟给自己哭,然后掀被子下床,她发现自己双腿之间一点被伤害过的感觉都没有,于是劫后重生,又开始哭,摸着墙壁走出去几乎看不见路,但是,外面是站着人的。
她定睛看,却仍旧只看出了一个轮廓,黑色的,像死神一样站在门边,是韩宗林。
周紫菲惧怕他,杵在原地像一尊哭泣的雕像。
不知僵持多久,房间里突然啪一声炸起一个四分五裂的声音。是池欢手里那只笔。
周紫菲听出来后,就差感恩戴德,她隔着眼泪再看韩宗林时,发现对方已主动打开门。
周紫菲逃了。
带着两个孩子。
几年后她回国,遇到一个以为已死很久的人,十分惊讶,因为依当年情况判断,池欢已经没有意志存活。
而此时,对于韩宗林欺瞒自己的事情,池欢毫不客气挥了对方一耳光。
“你把我当傻子?”
“不是......”韩宗林被打地一点不敢动,四十岁的男人了,在公司里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角色,可出了公司,池至非女儿就是他第二个主子,因而打不还手,骂不还口。
“我要见我爸。”池欢瞪着他,“你敢撒谎试试。”
“我只知道在康定。”
池至非包了一个女明星,前段时间女星资源大爆,接二连三国际顶奢代言,国内大牌导演电影制作。
“宋小姐现在在拍戏,池董从欧洲回来就去了那边,可能不回来过年......”
“别不好意思,”池欢处变不惊惯了,反而看韩宗林难以启齿的样子,颇觉好笑,“我爸什么路数,我比你清楚。弄好飞机,我明天走。”
韩宗林还想再说什么,一抬眼,池欢人已经走远了。
医院粉色的温馨墙壁,都包不住那女孩身上一身的黑,使她如此特立,好像与这个世界彻底分离。
这天的后半天,池欢其实没有任何目的地,在医院外面的小餐馆吃了灌汤包当中饭,下午在医院旁边的公园晒太阳晒足三个小时,又饿了,就往回走,之前回去周紫菲还唠唠叨叨,这回回去肯定是没人了,吓死了吧那女人。
只有池欢她自己才有这种强心脏,生活在这种家庭。
仍旧是到了拐弯进小区的那个十字路口。
繁华城市的繁华灯火,斑马线的一头,亮着灯的广告牌下,他站在那里,看着那上面印着的白色雪山,眼里似有万千色彩,温柔浅笑。
池欢发现脸上有冰凉的东西,伸手一触......下雨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:六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