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反正都已经这样了,那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好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的时候,齐珣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。
顾若并未察觉,依旧自言自语,心中拿定了主意。
她唤来春桃,让她今日去城中各个药铺采购药材,务必将自己所需的各类药材购置齐全。
***
暮色四合,天色晦暗。
傍晚时分,一个身材颀长,生的白白净净的年轻侍从拎着两副食盒送了过来。
他于门口拱手行礼道:“参见王妃,属下名叫南竹,是王爷的贴身侍卫,负责照顾王爷的饮食起居。”
顾若示意他将木盒放进屋内桌上,吩咐道:“本宫记下了,今日你便退下吧,王爷由我来照顾。”
那侍从面露难色,见顾若一脸正色,也不好辩驳,毕竟这是人家的新婚之夜,自己也不便呆在里面。
一番思虑后,方才回道:“小的遵命,那王妃别忘了给王爷喂饭。”
顾若郑重地点点头,南竹这才退了下去。
顾若将食盒打开,见到里面的菜虽然都是补身体的,可见王府的管家必定也是下了心思的,但是这样大补的菜式是不适合身体虚弱之人的进补的。
身体虚弱之人势必脾胃功能低下,如要将补,还需要多重健胃消食的料材一起炖煮才行。
顾若暗暗想着明日定要让春桃去将食材买来,自己亲自下厨才行。
顾若一边想一边将食盒里面的菜一道一道地摆了出来。
她既然嫁来了这燕王府,不管前路如何,都还是要先填饱肚子。
不得不说,她今日累极了,顾若快速吃完以后,便随手将那碗燕窝鸡丝粥端了出来,打算喂给齐珣喝下去。
顾若端着碗走至床边,将齐珣的身子扶起来靠在床沿上,便一口一口,仔仔细细地开始给他喂起粥来。
一边喂还一边不自觉哼起小时候娘亲常常在自己生病时,哄自己吃药的话语:
“乖乖听话,咱们喝粥咯。”
她并不知道,此刻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温软动听,如珠玉落盘。
她一口一口的往他嘴里舀着粥,但那昏迷着的男子却并不领情,他牙口禁闭,粥便从他口中滑了出来,落在顾若刚为他换好的干净被褥上。
顾若惊呼:“这可不行,把这么好的床单都弄脏了,今晚上我还要睡呢。”
她一面从怀中掏出绣帕将床单上的脏污擦除,一面在口中絮叨地威胁道:“若是你再不乖乖配合,好好把粥喝了的话,我就只好用嘴巴喂你喝啦!”
过去行医时遇到昏迷无法进食的病人,她见到师父也用过这招,不过,不是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用的。
齐珣醒着,但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给他喂饭的女子,他咬紧牙关,不想接受。
顾候家平白无故送来的女儿,恕他不能接受。
他这几日都在装着昏迷,连南竹也骗了过去,就是想调出府里给他下毒之人。
因为自从他坠马残疾以来,他是不是就会觉得全身躁动不安,然后控制不住自己,提剑杀身边人,几次一来,他慢慢觉得并非自己打击过后,心智崩溃而发的疯魔,或许是有人一直在加害自己……
包括当时征途中突然坠马,那之前,他眼前似乎也出现了那种扭曲的画面。
想到这一点后,他不是没有展开调查,可是那人藏的太好,或许也是有所察觉,所以迟迟查不出来。
他这才开始装作昏迷,若是府内之人有鬼,或许就会趁此机会向他下手,这样一来,就能引蛇出洞,一举擒拿。
只是没想到,他装的太认真,屏住半副呼吸后,宫中太医纷纷以为他病入膏肓,命悬一线,活不过今年?
一群庸医……
而他父皇竟然真的以为他不行了,还找个了女人来给他冲喜?
而且这个突然出现,给他喂粥的女子竟然会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?
他微微惊愕之际,不经意间吞下了几口她喂过来的粥。
顾若满意地看着齐珣一口将自己喂下去的粥喝了进去,欣喜开怀道:“这就对了嘛,真乖,啊,再来一口。”
顾若一边喂粥一边继续喋喋不休:“对对对,就是这样,继续,你能把这碗粥喝掉的。”
齐珣听着她在耳边的喃喃细语,心中犯起了嘀咕,这女人莫不是把自己当成嗷嗷待哺的稚子了?
竟然对本王如此说话,真是大不敬。
一碗粥喝罢,只听那女子心满意足地发出了啧啧称赞之声,遂又将自己小心翼翼地扶躺于床上。
齐珣躺在那里,本想着这女人什么离开,却听得那女子在屋内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。
“你可真是可怜,谁能想到当年气宇轩昂的四王爷会变弄成如今日这副田地呢?”
嗯?竟然说本王可怜?
顾若瞧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珣,心中突然感慨万千,想到人生遭际犹如浮云苍狗般变化万千。
“我也很可怜,被顾侯迎回府后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,还得罪了顾家一大家子的人,她们如今大概一个个都巴不得我快点死呢。”
齐珣听着她的话语越来越低沉,本以为这小姑娘会一直这么自怨自艾下去。
不过,出乎他意料的事,下一刻,那女子便话锋一转道:““不过,我可不会让他们如愿,我要好好活着,并且让他们看着我过的越来越好,我才不怕他们,我本来就是乡下出生,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我索性跟他们这群朱门绣户撕破脸。”
顾若一个人发着牢骚,越说越起劲。
“唉,身逢乱世,有谁不可怜呢?这两年朝廷为了打仗横征暴敛,多地民不聊生,饿殍遍地。活着已是难能可贵,多少人想活而不能活?只因苛政猛于虎。
“古话说的好,好死不如赖活着,活着才能有无限可能,古有司马珆双目失明却成一代鸿儒,洪之观双耳失聪却编出光辉史册……努力活着,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。
若是死了,可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躺着的齐珣眼皮微微动了一下,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女子的话,看似是对她自己说的,但又像是为了鼓励床上的他才如此侃侃而谈的。
顾若又自言自语了一会儿,看着床上男子安详的睡容,便轻轻地替上他掖好被子,一切收拾整齐后,方才躺了下来,睡在大床的另一侧。
身旁的男子虽然如今人人畏惧,但她不会,她怎么会惧怕自己昔日的恩公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