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笙:“呵。”
两人裹上浴巾,回房内各自换完睡衣出来,两两相望,一起开口。
连笙、苏婵:“看电影吗?”
两人一怔,接着都笑出声,连笙主动道:“我去开电脑。”
符合系统要就的电影……她电脑还真有一部,藏在那个写着“最爱”的最熟悉的文件夹里,而那个文件夹里,也只有这一部电影——
《蜉蝣》
苏婵出道作品,也是她目前为止唯一一部电影。
苏婵坐在沙发上,见电脑屏幕在一片漆黑后,慢慢出现“蜉蝣”两个字时,愣怔了一下,甚至于没发现连笙有些紧张地偷偷盯着她的视线。
她抿了抿泡完温泉后干燥的唇,低声道:“其实我拍完这部电影之后,确实没怎么完整地看过一遍。”
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。
最早的时候,她看过一遍粗剪版,而电影上映后,一夜爆红,她不觉得飘飘然或者膨胀,而陷入了一种惶恐,可能是胆怯,或者是别的什么说不明白的原因,她不敢去看。
她对这部电影的心情,一直很复杂。
渐渐的,就到了现在。
连笙道:“看这部可以吗?”
她的声音很好听,如清泉落石,让人听着耳里心里都很舒服,苏婵绷紧的心忽然平静下来,慢慢点了点头。
既然重新开始,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胆怯了。
看着屏幕上水墨中的“蜉蝣”二字,苏婵凝了凝神,专注地看起来。
《蜉蝣》是一部民国背景的电影,却没有战火的踪迹,整部电影清清淡淡的,像窗外亭内那颗梨树,轻描淡写、安安静静地讲故事。
那年她十五岁,在里面演了一个学戏的女孩子,贺亭鸾。
电影的开始,便是冬日白雪皑皑,小亭鸾一张脸红扑扑的,早起在白梅树下练功吊嗓子。
她很小的时候,在大雪天被扔在秋棠院外,被秋棠戏班的班主,也是当时的名角儿花旦贺秋华捡了回去,收为徒弟,养在身边。
后来的十几年中,她一直跟着师傅学戏,不是最出彩那个,也不是最被师傅看重的那个,唯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一点,可能就是每天早上练功最早,也不嫌苦或者累,笑吟吟的,乐在其中。
贺秋华在台上芳华绝代,一出游园惊梦唱的人心醉神迷,台下风清月白,如琢如磨,一身长袍也难掩风姿。
她一个人便能撑起这偌大的秋棠班,全燕城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亭鸾的世界很简单,她每天练完功,溜去堂内看师傅的戏,跟着满堂人一同喝彩,在每个冬日的清晨,踏着雪,搓着手,将一支白梅插在师傅屋内案头的青瓷瓶中。
这样的生活,她便很满足了。
只是她年纪尚小,还没等她登过台,成了角儿,外面就乱了,时局动荡,虽电影内未拍出战火纷飞,戏台子的冷清,团内的人心惶惶,也足以表现出时局的紧张。
果然,很快,穿着军靴、持着枪的日本人便来“请”贺秋华去他们府内表演。
可是那年的冬太冷,贺秋华病了,哑着嗓子躺在床上,昏昏沉沉,恍恍惚惚,连班里的人走的走,逃的逃,完全没有人能撑起场子了,都毫无察觉。
能替贺秋华去唱那出戏的人都走了。
想替她上台的人去都唱不了。
亭鸾的眉眼间,也变得忧愁起来。
她自告奋勇,要去替师傅赴宴,旁人都道她胡闹,一来年纪小,二来从未登台,任谁去,也不能让她去,怎料亭鸾兀自换了戏服上了妆,一腔孤勇,上台唱了一出牡丹亭,一时间四方惊艳,却鸦雀无声。
人心比她们想象中的更肮脏险恶。
清清白白、娉娉袅袅的少女孤身赴宴,再也没有回来。
电影的最后,她推开朱红的大门,顿了顿,忍不住转身回望院中那棵簌簌落雪的白梅树。
以后,会有另外的人为你折梅吧。
白梅落下,直直砸在雪中,干干净净地掩住地底所有的污泥。
恍恍惚惚一瞬间,一梦黄粱二十年。
二十年后,贺秋华还记得她在梦里听到的那出《游园惊梦》,甚至时至今日,依旧念念不忘。
这么久了,她还不习惯用钢笔,手中毛笔蘸了蘸墨,终于在自传中写到了“徒弟”那一栏。
“我最喜欢的弟子,叫亭鸾,她唱过最好的牡丹亭,只是命若萤火蜉蝣,浮云朝露。”
“浮生一梦,朝露溘逝。”
电影结束,苏婵盯着屏幕发呆了好一会儿,听到身边连笙的声音。
“其实这部电影我看了很多遍,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