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时池玉才下了朝,坐在案牍前阴沉着脸。
因为宋书书的出走令整个府内上下鸡犬不宁,没睡过一个安稳觉。早朝上更是惹得皇帝龙颜大怒,只因做事一向小心谨慎的他,在呈送上去的奏折中出现了不少错字,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训斥了一番,说是对他失望至极。
才一抬头,便瞧见窗外头汪翠萍等乌泱泱一大片人奔着他的书房就来了,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,看样子是失败而归。
众人齐齐跪下,一言不发,只等池玉发话。
只听见头顶咣当一声巨响,永庆瞥眼瞧见,原是案牍上的镇纸被推到了地上,连同上头的笔墨纸砚。
“废物!都是一帮废物!我养着你们做什么用,倒还不如养一条狗,你们这么一群人,叼也该叼回来了!”
池玉越想越气,一腿蹬在冷铁铸造的案牍上,登时脸就红了,痛得不知天南地北,却也只能忍着,生怕旁人看了笑话。
“老爷,夫人她……”永庆想了想,还是赶忙认错,“是小人无用,未能将夫人顺利接回府。”
池玉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,宋书书骨子里强势,哪里是他们这些人三言两语就能劝回来的,关键时候恐怕还得自己出面,叫他们去无非只是想探探路。
汪翠萍是个极爱出风头的,又怕这次事没办成,池玉怪罪自己,便抢先一步道,“大人,虽说未能将夫人接回府邸,可妾身今日也是亲眼瞧见了,夫人比先前圆润了不少,大人不用太过担心。”
这话,本以为池玉爱听,可没想到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他,听了这话之后,顿时勃然大怒,掀翻了案牍上仅剩的书卷,伸手怒指汪翠萍的鼻子,“都是你这个蠢妇,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些蠢事,好端端的一个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?你还有脸回来。”
“大人,妾身真的已经尽力了,是夫人她不愿意回来啊!”汪翠萍心中委屈,脸上又是火烧火辣的痛,偏偏干儿子就是看不到。
汪翠萍的话在池玉听来就是强词夺理,他扶了扶额,深吸一口气,“永庆,进来府内诸事繁杂,乳娘年事已高,我也脱不开身来照料,找几个丫头婆子收拾收拾,送到江陵暂居几日吧。”
他是真的担心汪翠萍再待下去,对方会把自己逼疯。但凡是个有眼力见的也知道,他最不愿意听到的,就是宋书书离开自己之后的小日子过得滋润多彩,风生水起。
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,也是最不希望听到的,因为越是这样,宋书书回到自己身边的希望就越渺茫。
遣退了一众下人之后,池玉端坐在桌案前冥思苦想了起来,可思来想去,总是没头绪,不得已又将永庆叫了过来。
“你今日去夫人穿了什么样式的衣服?梳了什么发髻,可有说什么话?”
永庆揉了揉脑袋细想了想,回道,“小人是粗人,也不懂这些个胭脂水粉什么的,但今日夫人穿的这一身,小人从前并未在府里见夫人穿过,颜色光鲜亮丽,倒像是新买的。至于发髻么,小人也没见过,不过看起来比先前那些都要清雅许多。夫人也未曾说过什么话。”
池玉点点头,“她从前的确倒是爱买衣服。”
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宋书书身上的衣服样式就越来越少了,有时候甚至都开线了,也舍不得扔,缝缝补补的又是一年。
她重病的这小半年里,憔悴了不少,他却嫌弃她人老珠黄,衣不如新,可他也忘了后半句是人不如故。
她身段好,无论穿什么衣服,往人群一站,不需要做什么,他就喜欢的很。曾几何时,她也是爱打扮的,却为了他日渐朴素,不施粉黛,终日为府中杂事所累,疲惫不堪,最后瘦地不成人样。
想到这里,池玉突然觉得心口被压了一块大石头,喘不过气,想了想道,“永庆,你去库房支些银两,按照夫人的尺寸去买几件像样的衣裙。”
永庆以为自己听茬了,自家主子慷慨大方是没错,可多少年来,往夫人身上如此花钱的,却是头一回。
他从前也给她买过名贵值钱的珠钗发簪,可宋书书总是嫌弃他乱花钱,又舍不戴,不知不觉中他也没了兴致,也不憧憬她收到时的那一脸惊喜和欢欣。
但是现在想想,宋书书的勤俭节约都是为了他。她生怕他去拜谒朝臣的时候穿得不够体面,不惜花重金去找人定做昂贵的刺绣暗纹丝织长袍。
她已经同尚书府决裂,没了娘家的支撑,所有的银两,都是她一点一滴慢慢抠出来的,可自己却时常嘲笑她寒酸地像个乡下的穷妇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