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浪滚滚,日光透亮。
这句话刚出口,商牧野明显感觉到,眼前这孩子,明显眼神都亮了起来,一双澄澈的眼里写满了欣喜和依恋,几乎呼之欲出。
他?骤然失笑,刚想抬手抚抚那孩子一头松软漆黑的发,却觉他?还穿着戏服,发束金冠。
原本这身繁复华丽的朝服显得江逾白老成持重,矜贵自持,但在自己跟前衬着怎么看怎么显得稚嫩的脸,和定妆照上的储君气度简直没有半点相干。
怎么看都还是个小朋友,商牧野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江逾白笑嘻嘻地凑上来,索性直接蹲在他跟前而后轻轻地趴在他膝头,仰起脸道:“先生真好!”
季同在一旁看得眼皮突突直跳,暗骂江逾白没眼色,不知道腿是自家老?板的禁忌吗?!
其实江逾白是前世放纵惯了,前世他?本就被商牧野捧在手心,自然在他面前就肆无?忌惮,行为举止向来都是随心而动。
因为商牧野在这种小事上面,从来都是由着他?不会说半个不字。
他?原本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板凳上,一听这人说是专程来看他?的,顿时就喜不自胜,恨不得当即冲上猛亲一口。可惜身份?限,加上人多眼杂,他?只好趴在商牧野那双浑不着力的瘫腿上。
瘫痪已近六年了,无?论是多么精心的养护,尝试多少种昂贵的先进疗法,都并不能阻止这一部分无?知无觉的身体衰败下去,他?的腿很瘦弱,肌肉早已萎缩。
江逾白趴在上面明显地察觉到这双腿微凉且肌肉绵软异于常人,常人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身体,恐怕胆小的几乎要当场跳起来,但在江逾白脸色根本找不到痕迹。
男人眉头微微蹙起,眸色深沉,他?收敛了柔和神情,只无声地凝视着趴在自己膝头的人,沉默许久。
就在季同以为自家老?板终于要爆发的时候,苍白清俊的男人抬手理了理江逾白鬓角一缕碎发,缓缓道:“起来吧。”
江逾白坐回他?的小板凳上,笑吟吟地说:“我没受什么委屈,先生是大忙人,哪里需要为这种琐事操心,片场热得很,还是少来为妙。”
却不想男人闻言,修眉一挑:“琐事?这可不是琐事。”那双凌厉的凤目微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,意有?指道:“我是个生意人,做些小买卖,这关于钱的事,怎么能说是琐事?”
季同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,小买卖?生意人??
听商牧野这么一说,江逾白顿时乐不可支,但他?也没多问怎么会是《长宁》投资商这件事。既然先生没说,那我就不问。
笑闹之间,听到扩音器里传来路天鸣粗犷沙哑的大嗓门,江逾白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,果然,已经过了午休时间了。
他?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仔细打量着商牧野的脸色,果然眉宇之间带着倦色。根据他对先生的了解,平时这个时间,他?大多都会小憩一阵,毕竟他?身体不同常人,需要的休息时间也更多。
而眼下,恐怕先生是还没午休就来看他?了。
江逾白有些担忧地看着他?:“我看先生有些累,要不先回去休息吧。我在这儿挺好,路导和其他的前辈们都对我不错。”
商牧野哂笑一声瞥了眼他腿上,显然是在告诉他?别睁眼说瞎话,江逾白顿时讪讪住口。
不过他?的确是觉得有些累了。本来精神就没养好,开了一上午视频会议,午饭也没怎么吃,心里惦记着这个小朋友,就匆匆赶了过来。
栾池的气候其实并不适合他?养病,又潮又闷,他?心肺功能不好,到了夏天更是难熬,胸闷气短是常有的事。这会儿听这孩子这么说,顿觉疲乏。
他?也不逞强,只让季同推着他?出去,江逾白跟在他身边。
财神爷要走,路天鸣哪有不出来相送的道理。这会儿开工了,整个片场的人都到齐了,顿时这一行人,就成了整个片场的焦点。
“商先生这是要走了?”路天鸣热络地问道。
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微颔首,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小朋友,缓缓道:“路导辛苦,天热,大家都很辛苦,也没什么好东西。”
“商某便请大家吃吃冰饮,解乏消暑吧。”话?罢,他?给季同个眼色。
“先生,已经到了。”季同立刻回道。
“嗯,你去看看。”
季同走后,路天鸣有些茫然地看着金主爸爸身下的轮椅。这会儿日头正晒,不可能让财神爷就留在这人晒太阳吧?看这位也是不会自己动手的主,这是推还是不推呢?
稍加思考,路天鸣决定还是去给金主爸爸推轮椅。哪知道路天鸣刚要有?动作,就被金主爸爸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。
他?神色缓和了些,看着跟在一旁的江逾白,温声道:“阿白,你来。”
神思恍惚的江逾白冷不防被点名,他?骤然惊醒循声望去,恰好撞进一双蕴着暖意的眼瞳。他?恍如梦游一般地扶上把手,也不说话,就傻乎乎地往出口的那扇朱门走去。
商牧野的轮椅很轻,他?人也清瘦,推起来并不费劲,反而很是轻松灵活。
整个片场的人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,烈日当头,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安分地乱跳,江逾白嗅着鼻端若有若无极为清淡的雪松淡香,觉得鼻腔发酸。
活了两世,这是他第一次给他?的先生推轮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