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,陆浥尘陪陶然一家返回中国。
当两人回到公司,重新见到琉璃的时候,琉璃仍然余怒未消,她愤愤地看着陶然,铿锵有力地送了她一个字:
“猪!”
陶然但笑不语。
陆浥尘示威似的一把搂过她,冲琉璃挑了挑眉毛,“喂,对我太太好一点。”
“别胡说。”陶然捅了他一下,小声抗议。
琉璃可凶,眼睛一瞪,对浥尘道:
“你美什么?以后要是你敢对这只猪不好,看我不剥了你的皮!”
陆浥尘口无遮拦,整天太太长太太短的,陶然很快就没有清誉可言了。几乎周围所有人都认定她就是未来的陆太太,不断有人来问什么时候办婚礼,整个明澈公司都喜气洋洋的,像是在期待一场盛大的喜事。
陶然被席卷其中,仿佛连她自己都渐渐感觉到了那场婚礼的存在,尽管,她好像并没有答应过什么呀。
除了发动群众攻势,浥尘还积极侵占她的私人领地,蚂蚁搬家一般,今天在她家里放牙刷牙膏剃须刀,明天带来睡衣衬衫和领带,还有CD书籍游戏机,最后连他自己也赖在这里不走了,心安理得地住下来,美其名曰便于随时求婚。
他就是有本事把什么都变得理所当然,让她习惯他在身边,习惯屋子里留着他的气息,习惯房间里散落着他的东西,习惯每天在他的怀里睡去,习惯早晨在他的亲吻中醒来,他让她习惯这一切,让她觉得,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。
陆浥尘的求婚之路一片坦途,每个人都觉得这场婚礼只是早晚的事了,每个人也都从陶然的脸上看得出甜蜜。
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,所以坏消息的到来显得尤其突然。
陶然是从电视上得知林醉出事了的。
当时她正在打扫房间,电视开着但没怎么看,里面正在播一档新闻节目,主持人声音凝重,在播一起恶性案件,她也没抬头,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,似乎听到了“疯狂粉丝”“持枪行凶”“明星遇害”什么的。
她一边擦杯子一边想,粉丝走火入魔可真可怕,老里根不就是差点死在疯狂影迷手上嘛……正想着,忽听电视里传出何叶田田的名字,陶然心脏一顿,迅速抬头,视线落在电视画面上,手中的杯子啪地就掉在了地上,摔成粉碎。
“怎么了陶陶?”浥尘从书房冲出来,见到陶然定定地站着,眼睛盯着电视机,脸色发白。
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,刚好看到电视画面上的两个人,是林醉与何叶田田,一行标题触目惊心:
遭遇粉丝袭击名模香消玉殒未婚夫重伤
一见之下,浥尘脸色也变了,想看个仔细,这条新闻却播完了。
陶然慌乱地扭头看向他,六神无主。虽然林醉这个名字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淡去,但与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是她生命中的整整七年,她不可能当他完全消失。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,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。
浥尘走过去,拉她先坐下,镇定地说:“别急,我们先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“问琉璃!”听他一说,陶然立刻想到琉璃,她人脉广,什么消息都打听的到。
两人立刻把电话打给琉璃,琉璃显然也是才听到这个消息,跟着着了急,她立刻四处找人了解情况。
一刻钟后,回复陆续传来,把整个事件拼出个大概。
凶案发生在昨天早上,一名狂热粉丝埋伏在何叶田田的寓所前,见到田田和林醉出来就持枪上前,有路人听见他狂喊“田田我不许你嫁给别人”,之后便对林醉开了枪,但在枪响的一瞬间田田扑了上去,子弹穿透她的心脏,击中林醉的左胸,田田当场死亡,林醉受伤,被路人送往医院。凶手在逃。
琉璃又托人问到了林醉所住的医院,听医院的人说他目前已经脱离危险。
得知事情经过,陶然心中凄然,垂首无言。
浥尘拉起她的手,紧紧握了握,低声说,陶陶,我送你去医院。
他知道她想去见见那个人,不然她无法心安,他也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七年,但除了面对,他别无它选。
车至医院楼下,浥尘打开车门,示意她上去。
“你不去吗?”她问。
“我想他不一定愿意见到我,你自己去吧。”他抚了一下她的头,轻轻说,“我等你回来。”
陶然点点头,下了车。
很容易就找到了林醉的病房,她到了门口却踌躇起来,在走廊里踱了很久,不敢进去。
门一开,两名警务人员走出来,紧跟着是一名医生,陶然连忙上前问:
“医生,他怎么样了?”
“你是病人家属?”医生打量了她一眼。
“嗯……是……朋友。”她说。
“子弹已经取出,没有伤及心脏,但需要好好休养,你可以进去探望,时间不要太长。”医生说完,匆匆走了。
陶然想了想,终于轻轻推开那扇门。
病房里很安静,只有救护仪器运转时发出微微的嗡嗡声,她蹑手蹑脚地向病床走去,终于看清了他。
几个月不见,林醉清瘦了许多,脸上几乎没有血色,紧紧地闭着眼睛。
她悄悄地在他旁边站定,心里难过,她总是这样,见不得他受苦。
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存在,林醉睁开了眼,看见是她,他努力地扯了一下嘴角,像要微笑,他用微弱的声音说:
“然然,我知道你会来。”
陶然点了一下头,没有说话。
“你好吗?”他问。
她又点了一下头。
林醉费力地抬起手,想要接近她,陶然略一犹豫,但还是把手递给了他,他似乎很满足,攒了攒力气,断断续续地说:
“然然,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。昨天上手术台的时候,我以为我会死,脑子里始终有一个念头,我还没有见你最后一面……我不甘心。醒来之后,他们跟我说死不了,我想,真好,我还有那么多话要跟你说,我知道你一定会来,你太善良,总记着别人的好,你连恨都没办法恨得恶毒。……然然,我拥有过这么好的一个你,为什么愚蠢到要放弃?为什么……”他喃喃地问着。
陶然只觉喉咙哽得难受,她咽了咽,说:
“不要说了,你累了,好好休息。”
林醉不听,继续说下去:
“然然,我一直在等你来,这两天我想了很多,我在想我是个多么失败的人,我生命中的两个女人,一个我最爱的,一个最爱我的,我全都辜负了。……田田走了,她没办法再听我说,然然,该对你说的话我一定要说。”
“我逼着自己想,曾经这七年,我是在哪里丢了你?为什么那么爱你,还会丢了你?然然,也许你觉得,一个背叛你的人还在这里说爱你太过滑稽,但这却是真的,从你把手交给我的那个晚上起,对你的爱就从没停止过,只有越来越多,越来越多,多到令我害怕,害怕一旦失去你就会失去自己,所以我千方百计地想要抓牢你,一遍遍想要确认你对我的爱。”
“然然,有时候,你让我觉得像是停在枝头的一只鸟,明明一直在那里,不知为什么,却感觉随时会离开,毫无留恋地离开。我惶惶不安,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拴住你的翅膀,这让我绝望,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要依赖你的爱,不要太在意离开。然然,我以为我做得到……可我错了。”
“……后来我遇见了田田,我把自己搞得一团糟,我爱的人,却把她越推越远,我不爱的人,却与她越走越近,结果伤了你也害了她,我越走越错,错到今天。老天惩罚我,让我失去你们……这是报应。”
长长的一番话,林醉说得很慢,直说到力气用尽,疲惫地连她的手都握不住。
陶然听得阵阵心痛,忽一低头,有泪如倾。
她一直以为,她才是那个爱得惶恐,爱得不安,爱得唯恐没有明天的人,却不知,在两个人的感情里,每个人都需要安全感,在渴望安全感的同时也必须给对方安全感,某些时候,也要自己给自己安全感。
世上没有万全的爱情,让爱永远,需要一点点信心,一点点勇敢,一点点运气和很多很多努力,彼此的努力。
回家的路上,陶然很安静,浥尘知道她心里有事,也不多言。
夜晚的时候,她偎在他的怀里,突然问了句:
“浥尘,爱我很累吧?”
他一愣:“怎么想起问这个?”
“是不是?”
“傻女人,爱没有累不累,只有值得不值得。”
“那值得吗?”
“为你,一切都值得。”
陶然很纳闷,从什么时候起,她越来越爱哭了,稀里哗啦的,打湿了他的胸膛。……
林醉伤势渐渐好起来,陶然偶尔还会去探望,像普通的老朋友那样。她能把他当朋友,便是真的不再爱了。
出院之后,林醉做了个惊人的决定,宣布将他所持有的悠游公司全部股份赠与陶然。
陶然很惊讶,不肯接受,但他表明心意已决,他要带着田田留给他的儿子,离开这个发生了太多事情的地方,公司是他数年的心血,交给别人他会不放心。陶然只好应下,但只说是代管,任何时候他都可以来收回。
冬去春来,栀子花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