汤聘心下一颤,这才抬眼仔细看和珅的脸色。从开始到现在,和珅都端着一张笑脸,端得让人看不出深浅。
“这......和大人,不是我不尽力,实在是这些年收成不好,府库里头也没有富余的银子,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。”汤聘苦着一张脸,眉头一皱,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一处去了,看着分外滑稽。
“没有银子,那就想法子筹啊,比方说汤大人手里的鼻烟壶,还有这腕上的珠串。这一点一点积累起来,银子不就有了么?”和珅一席话,让汤聘脸色青一阵红一阵。
和珅却像还没过瘾儿似的,转头睨了谭三格一眼:“一个从一品提督,一个从二品的封疆大吏,朝廷下发的先行军饷四百万两,你们揣了多少进自己的腰包,自己心里明白。”
谭三格自问是刀头染血,死里逃生出来的人,却被和珅一席话说得满头大汗。这边的汤聘更是脚下虚浮,险些要跪倒在地。
和珅把话撂下了,转头又换上了笑脸:“我到了有些时候了,却还没见到额大人。和某还想请教他,准备何时拔营,前往木邦支援明瑞将军。”
谭三格和汤聘心有戚戚地对视了一眼,赔笑道:“和大人稍候,额大人马上就到。”
正说着,帐外就传来一声高喊:“老谭,有什么事不能私下里说,老子这一把眼看着就要赢了,你奶奶的非得这个时候喊我。”
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从帐门处大步走进来,看到坐在官案后的和珅,眼神就像被黏住一般,半天没挪开:“行啊老谭,你从哪儿找的兔儿爷,够水灵的啊!知道老子好这口,真够意思。”
谭三格重重地咳嗽一声,然而那汉子已经靠近了桌案,粗糙的手掌眼看着就要碰到和珅的脸。
和珅冷眼瞧着他的动作,脖子向后一仰,堪堪躲过男人的手,厉声喝道:“左右还不快拿下!”
一旁站着的兵丁应声而上,将男人押了个结实。额尔登跪在地上,嘴里还骂骂咧咧:“胆儿肥了,敢拿你爷爷我!”
和珅看他梗着脖子,一副随时准备冲上来的样子,冷笑道:“我今个儿,是真见着睁眼瞎了,认得这官服上的图样么?”
额尔登臭着脸瞅了瞅,脸色微变。和珅身上分明穿着从四品文官官服,胸前那雪雀图样活灵活现的。
谭三格简直要被气昏过去,低吼道:“还不快向钦差大人请罪。”
“钦差......他怎么会是钦差......那些个文官细皮嫩肉的,能那么快赶到云南?”额尔登整个人都懵了,手足无措地瞧着和珅。
“呵......我要是再来晚些,你麾下的北路军还不知道要在陇川耽搁几天。我问你,明瑞将军被围木邦,你可知道?”
“知......知道......”额尔登语无伦次地应道:“可......可我不是没办法么,大人你是没瞧见,那缅人的火器能够以一当十。他明瑞一万七千人马都无法突围,更何况我这区区一万人。”
“这么说......你是接到了皇上命你迅速前往木邦支援的旨意咯。”和珅没有理会他的辩解,一针见血地问道。
“接是接到了......可这......”
“公然抗旨,辱骂钦差,临阵脱逃......谭大人,按律该当何罪?”和珅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,冷厉的声音让帐内一干人等都战战兢兢。
“按律......当斩。”谭三格迟疑地吐出一个斩字,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和珅。
和珅挑了挑眉,冷声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,都没听见么......把他拖下去,在营前正法,以儆效尤。”
此话一出,谭三格、汤聘等人脸色都变了。额尔登更是白了一张脸,不依不饶地吼道:“你算个什么东西,我可是北路军的统帅,你敢砍我试试,爷爷我弄死你。”
和珅走下官座,一点点地走近额尔登,确认他被两旁兵士押地动弹不得,才在唇边勾起一抹冷笑:“我来告诉你,我不算什么,论官阶,我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文官,但临行前,皇上曾赐我便宜行事的权力。今日别说我要斩你额尔登一个,就是将谭大人、汤大人都斩了,也没人敢说一个‘不’字。”
额尔登原本瞪圆了的眼睛,终于失了焦距。一片静默中,只听见一声突兀的痛呼:“哎哟。”
众人偏头一看,才发现汤聘跌坐在地上,脸上不见一丝血色。
和珅闭了闭眼,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拖下去吧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