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书先生成天唾沫横飞地念叨着红颜祸水,难不成是真的?
小爷他冤啊!
棺材里头黑洞洞,只一个小叫花拼命挣扎。棺材外头却是热热闹闹,一群人逼着春秀去地窖。
小娘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,捂着胸口怔怔地瞪着梁二夫人。手里头的帕子几乎要叫细长的手指头给搅烂了,一张瓜子脸叫泪水洗的一点儿血色也没了,干得起壳的嘴唇哆哆嗦嗦地翕动着:“活不了了,没法子活了,你们这是要逼着我去死。”
她扑在床边上哭得不能自已:“爹爹啊,爹爹,他们竟然这样羞辱女儿,爹爹——”
可惜死人做不了活人的主,备受屈辱的小姐最后还是取了幕篱披戴好,忍辱负重地踏出了房门。她一走到廊下,先前见过女鬼的众人都惊叫起来。秀姐儿听说先前有个戴披着青色纱幔的女人在家中现过身,立时啜泣起来:“那是我娘,我娘来接我爹了,我娘见不得我们爷女受苦。”
梁三婶子赶紧拍小娘子的肩膀,虎着脸道:“你莫胡说,你爹是阳寿尽了,你后头的光景还长着呢。千万不可寻了短见。”
小菊跳脚:“你少装神弄鬼,那分明就是你本人。你害了胡三爷!”
隔着幕篱,秀姐儿一张脸看不真切,声音冷冽冽的跟冻骨头的山泉水一样:“是了。所有欺负我的人,我娘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梁二老爷自诩见多识广,压根不把什么闹鬼放在心上。此刻这肩不能扛手能提的秀才小娘子轻飘飘的一句话,却让他脊背发凉。他虎着脸,呵斥了一声:“秀姐儿,你莫耸人听闻。你也是读书识字的人,子不语怪力乱神!”
春秀也不回应他的话,只转过脸,隔着道轻纱,似乎看了梁二老爷一眼。
梁二少爷跳出来,厉声喝道:“你这小娘子莫不是中了邪?”
春秀声音低沉沙哑,听不出是不是笑了:“冤有头债有主,我娘不会放过你们的。”
梁三婶子赶紧掐了小娘子一把,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。这会儿惹毛了梁二老爷他们,小娘子吃不了兜着走。
春秀立刻又拿帕子捂着脸开始嘤嘤地哭,直搅和得一群人都心神不宁。
待到了地窖入口边上,看见青石板打开了,她哽咽的声音愈发大起来:“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东西!我娘走了以后,我爹就将这儿封了。你们居然连我爹娘最后的清静地方都搅和了!吕大赖子,杀人不过头点地。你既抢占了我家的家产,为何还要打扰我爹娘的清静?就为着将脏水泼到我头上?”
吕大赖子眼睛瞪得铜铃一般,挥着拳头喊:“分明是你捣鬼,还贼喊捉贼!”
秀姐儿就势趴在扶着她的梁三婶子肩上哭得更加伤心了。
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地窖入口处靠近。好几个泼皮无赖都扯着嗓子喊胡老三的名字,始终没有任何回应。等走到入口边上,眼尖的人发出了惊叫:“女鬼!女鬼的衣服!”
青色纱幔挂在地窖的扶梯上,只一点帽檐在晨光中显出了轮廓,下头的部分飘飘荡荡的,似乎里头正吊着个不声不吭的女鬼。
春秀被梁三婶子跟她娘家嫂子两人扶着,凑近了地窖口边。一见那幕篱就捂住了脸嘤嘤地哭了起来,一声声叫着“娘”。
梁三婶子跟她嫂子都惊惶不定,开口安慰小娘子:“你爹娘在阴间相会了,还是一对恩爱夫妻,你莫担心爹娘了。”
秀姐儿哪里听得进去,一声声催心泣血地哭喊:“娘啊,娘——”
族长家的二少爷等着这宅子好单独立门户,见状厉声呵斥道:“谁在装神弄鬼!光天化日朗朗乾坤,由不得你作祟!”
话音没落下,他就大着胆子拿跟竹竿去挑那件幕篱。春秀哭喊着要上去跟他拼命:“你休得冲撞我娘!”
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哪里是梁二少爷这样的壮汉的对手,春秀连他的身都近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幕篱的被竹竿挑起。
梁二少爷刚喊了一句:“妖魔鬼怪现原形……”,那个“形”字就跟鸡被掐了脖子一般,断了。
洞口幽深,幕篱掀开了一角,露出张女人脸。那女人抬起眼,眼眶子空洞洞的,惨白的脸上露出个阴测测的笑。
鬼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