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天鹅湖》作为芭蕾的经典,其实在花滑的历史上也曾经无数次被人演绎过,热门的程度甚至不亚于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。
与芭蕾不同的是,花滑选手在演绎《天鹅湖》的时候,大多是选择一个角色来进行演绎。
黑白天鹅之中,又因为黑天鹅的动作难度更大、编排张力更足、表现力更易凸显而被更多的选手选作主题。
比如刚结束的上个赛季中,青年组俄罗斯女单娜塔莎·尼基塔的自由滑节目就是《黑天鹅》。
如果说白天鹅展现出的是善良、美好、纯洁、高贵的形象,那么黑天鹅绝对就是魅惑、美艳、阴诡且虚幻的。两个角色在个性与人性上的反差就如同白与黑,昼与夜,各自将两个极端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。
闻遥其实能够理解娜斯佳老师的看法。
但是,她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点。
芭蕾舞者们拥有变幻的舞台布景,无数衬托的群舞,还有更替的黑白舞裙造型,从这些外在的细节上强调黑白天鹅的差异,甚至他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,去令观众们身临其境,令他们沉浸入故事之中。
而她呢?
女单自由滑,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分钟多十秒的时间。而且从头到尾一套造型一套曲子。
没有场景变化,没有伴舞与搭档,更没有改变造型的余地。
如何?营造出黑白天鹅之间的差异?
唯一能够努力的空间,就只有乐曲的变奏与她自己表演上的变化了。
这本身就太难了。
而且,还不仅仅是将自由滑简单地割裂成上下两个段落,不是先演一个白天鹅再演一个黑天鹅就算完,从故事性的角度来说,最终她还得回?归白天鹅——不管是悲剧结尾还是喜剧结尾,最终王子都会回?到白天鹅的身边。
也就是说,四分钟的时间里需要进行两次彻底的反转,并且第一次的白天鹅与第二?次的白天鹅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别。
这就相当于她在四分钟的时间内得先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然后再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。
还得保证节目好看,还得保证不让观众觉得她有病。
这怎么演得出来啊?
……除非她精神分裂。
那就真的有病了。
老师这次布置的作业也太难了。
……
娜斯佳老师走后,闻遥去食堂吃过?饭,然后就回?舞蹈教?室继续练。
在学院里练舞最大的一点好处是,气氛真的很足,她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其中,摒除所有杂念。
校园林荫间随处可见正在练习的学生。有的趁着午休在练动作,有的在下腰练柔软度,还有的凑作一堆在那即兴地唱歌跳舞。
闻遥站在镜子前面,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忍不住再次问自己那几个问题——
真的要表演《天鹅湖》吗?
她真的能演好《天鹅湖》吗?
她,真的能超越那个人吗?
然后,她就听见自己下意识地反问道:为什么不可以呢?
从接触花滑以来,她走的每一步,哪一次不是知难而上?哪次不是明知没有人能做到所以她偏偏要做到呢?
否则她就不会有3A,不会有四周跳。
想到这里,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。
别怕。
时间还有很多,她可以慢慢揣摩,慢慢打磨。
她知道白天鹅是什么样的,接下来只要让自己去贴近黑天鹅的表演风格就好了。
她记忆中印象最深的黑天鹅,大概是马林斯基的芭蕾舞者与娜塔莎了。两个人都是非常有特点的参考对象。
这两个人,一个从非常细腻的角度将黑天鹅展现到了极致,另一个人则本身就是黑天鹅的真实写照——魅惑、美艳、敢爱敢恨,谈的几?段恋爱都招摇过?市,从不遮掩,甚至明目张胆地公开放言说过会为了自己爱上的男人不择手段。
娜塔莎是个很有个人特色的花滑选手,她的表演无一不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。红唇,美眸,肤白胜雪,搭配上色彩艳丽的考斯腾,她总是赛场上最鲜活的一抹点缀。
最令人震撼的大概是她的眼神。
黑白分明,又夺人心魄。
仿佛只要对上了她的视线,就很难再移开目光。
闻遥站在镜子前面尝试着模仿了下她的眼神。来来回回?挤眉弄眼地尝试了很多遍,总觉得不像,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。
直到她听到“噗嗤”一声轻笑。
循声望去,发现舞蹈教?室的窗台上趴了个褐发的少年。
闻遥认识他,这人叫阿纳托利,阿纳托利寓意着日出,而他人如其名,非常阳光温暖。闻遥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就主动过来找她搭话了,还说自己认识她,看过?她的花滑比赛,闻遥在学院的这段时间里,他也一直对她比较照顾,给了她不少帮助。
阿纳托利是个非常有天赋的芭蕾舞者,甚至被誉为是他们莫斯科国立舞蹈学院这几?年来最特别的天才型舞者。
闻遥一眼就瞧见他看好戏般的神色,无奈地说:“笑什么呢?你有空在旁边笑,不如过?来帮我找找感觉。”
“好好好——”阿纳托利失笑着起身从窗外翻进来。
轻巧落地后走向闻遥,一边说道:“我发现你其实是感受型的表演者。对你来说,想要表现出心目中的黑天鹅,最关键的一步不是模仿,而是去理解她体?会她,与她共情。”
闻遥若有所悟地挑了挑眉。
“所以……?”
阿纳托利走到她身边,对着镜子里的她笑道:“所以,你得与她共情呀。”
说着,他托起她的一只手,弯腰俯身作出一个邀舞的姿势,然后不等闻遥反应,就带着她开始起舞,将她拉入了《天鹅湖》的舞步。
闻遥一下就认出来了,他跳的就是舞会上王子与黑天鹅的那段双人舞。